裴淵讓他們起,揚聲喚來玉門關城守總管楊青玉,吩咐他安排眾將士歇息,自領了謝攸寧帳。
晚云灰溜溜地跟著趙焱去馬廄安置馬匹。趙焱牽著謝攸寧的馬,道:“將軍的馬也不知有何忌諱,好吩咐馬曹妥善照顧。”
晚云忙道:“給我便是。”
謝攸寧早在甘州時就跟孫煥要了一匹烏孫馬,名喚疾雨,據說是一匹寶馬。這些日子,晚云一直跟著謝攸寧混,對他的馬也連帶著悉起來。平日喂喂草梳梳,不在話下。
寶馬的馬廄自然也不一樣,旁邊還關著另一匹馬,通紅棕,更高大,型卻更瘦些。
“這是大將軍的馬,赤驥。”馬曹笑道。
晚云端詳著,點點頭:“它看起來不大神,還偏瘦。”
“可不是。”馬曹道,“大將軍從涼州趕來,千里奔馳,它吃了大苦頭,要將養些日子才能養回來。”
“那可真辛苦。”晚云輕聲道。
站在赤驥旁邊,喚它的名字。
赤驥側過腦袋。
著它耳朵悄聲道:“阿兄是心急,我替他給你道歉。”
也不知是不是心疼,赤驥揚了揚腦袋。
后的疾雨突然打了個響鼻。
晚云只得轉給它繼續喂草:“你的脾氣可真不小。”
“誰的脾氣不小。”謝攸寧突然從馬廄后走出來,“找你半天,原來在跟馬聊天。”
“你怎來了?”晚云道。
“帶你去見九兄。”謝攸寧道,“他想見你。”
驀地聽到裴淵,晚云僵在原地。
“我不去。”本能地說。
謝攸寧饒有興味:“為何?你千里迢迢來到此,不就是因為心中有愧?既然如此,就該到他面前說清楚。”
晚云心頭了,上卻道:“不去。”
謝攸寧覺得這模樣當真有意思得很。這一路來,天不怕地不怕,自己這個將軍也不放在眼里,可只說要去見裴淵,就變得別扭起來。
這般神,他是第一次見。
“去。”謝攸寧不容置疑,手就來拉他。
晚云甩開他的手。
謝攸寧卻似得趣上癮,甩了左手換右手。他氣力大,晚云終究是拗不過,最終還是被他帶到了裴淵的院子里。
“我把人帶來了。”謝攸寧一邊進門一邊大咧咧地說,“九兄還認得這小郎君麼?便是你離開涼州的那日,從戎人手里救下來的仁濟堂弟子!”
晚云低著頭,雙手無措地叉在前,不敢看裴淵的臉。
裴淵看一眼,對謝攸寧道:“你到伙房去看看有什麼吃的,弄幾個菜來。”
謝攸寧應下,隨后低聲和晚云道:“我去去就回。”說罷,他轉要走,卻又回頭跟裴淵道,“他膽子小,你別嚇唬他。”
裴淵不置可否。
待謝攸寧離開,房中只剩些晚云和裴淵。
四目相對,周遭安靜得落針可聞。
“坐。”裴淵淡淡道。
這屋子里陳設簡單,他坐在上首,斜倚著引枕,單手搭在膝頭。
晚云咽了咽嚨,慢吞吞地挪到下首坐下。
知道他在看,壯膽瞄了一眼,被他眼中的寒意凍得一下了回來。
“你小時候并不怕我。”裴淵道。
小時候……晚云忽而覺得它已經遙遠得很。
“小時候……不懂事。”說。
裴淵沒有答話,卻問:“那日,你傷到了麼?”
“不曾。”晚云道。
裴淵頷首:“你且休整一日,我送你去沙州,劉刺史會照顧你。這陣子局勢不明,不好送你回去。等大定了,我再差人送你回。”
三言兩語,晚云接下來的去向就這麼定了,語氣之堅定不容半點質疑。
驀地,又想起當年被文謙接走的時候,一覺醒來發現已異地,沒有半句解釋和告別,在馬車上哭得肝腸寸斷,哭喊著“阿兄”。
發覺晚云沒有答話,裴淵重復道:“明日……”
“我聽見了。”打斷道。
裴淵察覺到的不快,遂補充道:“此是軍營。”
“我知道。”晚云抬頭看他,紅了眼眶,卻睜著雙眼不讓眼淚掉下來,“我此番來,一是為了向阿兄賠罪,二是為了看看阿兄是否安好。這都是我自作主張,如今事了,我也知道阿兄不想見我,我走就是。”
說罷,晚云然后鄭重向他一拜,快步走出門去。
謝攸寧剛進院子,就見晚云急急地沖了出來,不由訝然:“你去何?”
晚云也不說話,徑自跑了出去。
謝攸寧不明所以,皺著眉匆匆走進屋里,問道:“出了何事?你與說了什麼?”
裴淵仍坐在案前,目復雜。
他沒答話,只道:“你去看看,莫讓走遠了。”
謝攸寧顧不上細問,忙轉朝晚云追去。
*
晚云無可去,最終還是跑到了馬廄里。
疾雨和赤驥都在,晚云走到疾雨的隔間里,在一堆草料邊上坐下,抱著雙膝埋著腦袋,頃,泣起來。
你早該知道是這樣。心里一個聲音道,他本就不想見你,遑論你還給他闖了禍,現在又未經他允許跑到他面前來,難道還盼著他有好臉麼?
可道理雖然都懂,晚云心中卻愈發堵得慌,眼淚愈發抑制不住。
罷了,既然心愿已了,便回去吧。這是你方才對他保證的……那聲音又對自己道。
謝攸寧找到馬廄來,見到晚云在角落里哭,不由愣住。
“你哭什麼?”他走過去問。
晚云仍埋著頭,沒答話。
“別哭了。”謝攸寧道,“伙房那邊有許多吃的,我帶你去。”
說罷,他便要手來拉。
晚云甩開,抬起哭得狼藉的臉,瞪著他,啞著嗓子:“你別管我……”
說罷,又繼續埋頭哭。
謝攸寧又好氣又好笑,心想,不管便不管。他轉,正要拂袖而去,可才走幾步,回頭看了看那昏暗無的馬廄,又一蹬腳,走了回去。
他蹲在跟前,輕聲問:“你不嫌此臭麼?又是馬糞又是馬尿。疾雨夜里不安分,踹你一腳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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