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明白了微服出門的關竅，城便有點放飛自我，隔三差五就要帶著人到四周八圍閑逛。

擔心被人認出來，一般也不往那些繁華地段去，只在山清水秀之間、凡夫俗子之中打轉，要的就是寄山水的野趣味，紅塵俗世的煙火。

京城人和金陵人的矛盾，城看出來了一二。雖然祖籍在金陵，城畢竟是長在京城，對京城當然更有歸屬，一向覺得金陵人小兒。直到出了城，見了好山好水和樸實的農夫，又到其實天南天北并沒有太大的區別，人們都一樣地辛勞求存。

城漸漸地就沉了江南的水山之中，活范圍從金陵周邊一點點向外擴散，也看姑蘇，也看淮揚，也看松江，也錢塘。從早出晚歸，到數日不著家門，也不過是兩個月的功夫。

后面的況也正如三九所料的那樣，金陵的豪族或有覺察到城公主行蹤有異常的，礙于疏不間親，或因為多一事不如一事的緣故，也都只作不曾覺察。

城將金陵以東以南的地界都逛得差不多了，才借口“說好了和三九一起去李園看看李家的除夕”來到了青山城。

青山城的水泥雙車道小路已經修到了山縣城，雖然只有這麼一條主干道，但配上大河小溪的水道，讓整個大松郡的通都便捷了不。

最直接的就是從山縣北邊的淳南縣過邊界到了山縣，馬車的顛簸明顯就小了許多，馬兒跑起來也更平穩當了一些。

從金陵出發，游山玩水陸路水路替著走，走走停停的前后也不過十一二天的功夫就到了青山。

只要天氣不太差，城就會自己騎馬出行，回青山過年的三九與一道走，不過三九坐的馬車，一路上還可以在車上尋思些事記下來好與李咎商量。

跟著城的喜晴等人都騎馬來，三九這邊李園的眾人或幾人一起雇車，或租了馬匹騾子，結浩浩的一個長隊。

城在隊里忽前忽后地鉆著，遇到興趣的就放慢馬步，想到前面看看就縱馬上前。沿途所見，越靠近青山，就越繁華，漸漸的可見村落的屋舍整齊潔凈，老人和小孩兒結伴在路邊做些小生意，或在村落中的場地里做些紡績、編織、木匠的手藝活兒。

“黃發垂髫，并怡然自樂”，大約就是這樣的場面。

城走著走著，覺察出問題來，策馬走到馬車邊上用馬鞭輕輕敲車壁，解開風帽的一角問道:“趙娘子，有事相問。”

三九推門探出一張桃花臉來:“怎麼了？”

“這些村子里怎麼沒有年的男子，農活兒都婦在做……好像婦的數量也偏？”

城南下路上也看到過一些村落，對照所見過的村落這麼一比較，就發現了其中的區別。

三九道:“噢，這是因為自從前幾個月先生梳理了產業，方方面面的地方要人手的不，本地百姓發現給李園打理產業比種田種地的掙得多，是以就去先生那里務工了。先生管這進城打工。”

城問道:“原來如此。那……田地不就荒蕪了麼？且眾人愿意務工，那不是連份也變了？”

“倒也不算，畢竟子還在地里，家里的田地也還是需要耕種的，所以仍然是農戶。他們靠打工掙了錢就可以買牲畜，買更好的犁耙、鏵頭、風車。原本要三個人做的事，只要一個人就行了；原本要壯年男子才能做的事，如今年、婦人也可做了 。如此一家五口，能產出的東西至也能翻番。”

城立刻就懂了:“啊，是這個道理啊。如此說來，趕一百個商人回去種地，也不如給一百戶人家各發一頭耕牛。你們家先生倒是看得很清楚嘛。”

三九抿笑，李咎在涉及糧食的事務上絕對做到了走一步看十步，如果沒有想清楚這些，他不會放手招工。

城公主從道邊的村落里窺見了一些李咎的行事結果，接下來的路程對周邊的人風土就更上心了，這樣仔細的觀察，確實讓從路人的角度知到了更多。

養路隊、郵遞隊、自行車三車以前都知道，只是今天才親眼所見。

養路隊的人穿著一的藍夾襖黑背心，戴著風帽手套護膝，扛著掃帚，提著鐵夾，趕著小驢，拉著帶車廂的三車從路邊邊一隊隊地巡過，偶爾還有那麼一隊人邊唱歌邊路過。

城就問:“今天這麼冷，還有點薄薄的雪，所以他們下雨天下雪天也要出來巡邏嗎？”

三九回答:“是的。不僅要照常巡邏，還要走得更勤便些，因為天氣不好的時候更容易出狀況。”

“那豈不是又累又冷？他們為什麼這麼高興，一點也看不出來是大冷天的奔命。”

“因為是在為自己奔命呀。養路隊的人呢，一半是退伍的兵卒，一半是這段路所屬村鎮的人。姑娘，您很聰明，您能自己想通更深的原因嗎？”

城鼻子，又把目投向對面車道迎面走來的一隊扛著養路旗的人。為首的是個五十多歲神矍鑠的大叔。經過三九的提示，城判斷他應該是行伍出，年紀大了依然氣正旺，氣質也和一般人不大一樣，冒著小雪也沒戴可以遮擋面部的風帽，只帶著一頂六合小帽。

他正唱著一首聽不大懂意思的歌，可能是本地方言，歌詞是三字一句的格律，他唱一句，后面的人跟一句。

每個跟著唱的人都神抖擻，不論是和隊長一樣年紀偏大的退伍兵卒，還是年紀輕輕的年郎，甚至還有幾個四五十歲的婦人，從風帽的一點點隙里能看出來他們的狀態好得很。

養路隊注意到城他們這隊人停在路邊，明顯主家是眷，于是隊里走出來一男一主詢問:“幾位老爺、娘子，可是車隊遇到了麻煩？”

護衛看看城，城搖搖手，護衛便拱手道:“多謝關照，無礙，主家休息片刻就走。”

養路隊于是又關切了兩句，提醒他們前后的茶棚暖房以及村鎮的距離，又湊小隊繼續往前開走了。

三九笑道:“娘子覺得如何？”

城回過神來，回道:“退伍的人有武力，這個差事讓他們可以使用武力養活自己。本地人呢，維護這一段路，就像在維護自家的產業一樣，給自己辦事當然不覺如何。而且，差事的工錢不低，能有這麼一份差事也算是面上有了，他們愿意在親戚鄰居面前夸耀。種種加起來，也算不得苦差事。”

“而且，現在是農閑的季節，顯得還要出來走的人格外的老累，但是和農忙時相比有不同了。不管下雨下冰雹刮臺風，不上路也要下地，沒有哪個更苦更不苦。能多掙點總是好事。我和娘子說過以前我的日子是什麼樣，當年如果有個養路隊肯收留我，我也會風雨無阻地巡邏。它不僅僅只是一份錢，更是一個面地活著的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