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爹傅娘二人便向李咎膝上的小丫頭看去，只見小丫頭怯怯地在李咎胳膊上，似是十分害怕。面黃瘦的模樣，約可見眉宇間有三分秀，黑亮亮的瞳仁水靈靈的，確實討人喜歡。

傅娘于是道:“既然是大郎老家的人，就是他侄兒，那也就是我的親戚了，原該幫襯一把。就讓先和我家閨搭個伴兒吧，我自然好好照顧的。”

李咎點點頭，將小草兒的口份冊子給傅娘:“小草兒雖托兩位照顧，到底是我家的人丁，一應口份都給帶來，每月三十個蛋，一斤紅糖，米面、牛、菜蔬、果子、鴨魚都有定數，都會有人按時送來。另外我自己每個月會送二兩銀，作為兩位照顧小丫頭的工錢，希小草兒在大哥大嫂家，可以快樂健康地長大。”

傅娘道:“老爺哪里的話，這工錢我一個子兒也不要。草兒是咱們家的親戚，沒得爹娘流落在外，我們也該養，此其一；老爺幫襯我們家多，我和大郎來這里了，食飯、做工，都是老爺擔待，我們是萬死難報，只養一個小姑娘，又能償還幾分？此其二；老爺還是我們家孩子的恩師，又是他和媳婦的撮合人，他雖不說，我們也知道他也想對老爺盡孝的，真是求也求不來，只恐盡了我們的全力全心，到底沒幫上什麼。”

李咎笑道:“本也不算恩，你們家孩子注定要給我辦一世的事了。那，小草兒我就給你們了。三九，你不是有事要接給傅嫂子？你去吧。”

三九等這一刻等了許久，忙站起來，彎腰抱起小草兒，回道:“哎，老爺等等我，我和傅姐姐去去就來——都是我們人的己話，老爺不能停。”

傅爹是寡言之人，李咎和他也沒有什麼事可以說，兩個人離開后，房間里只剩下他們倆，一時安靜得可怕。

過了半晌，傅爹仿佛是剛剛找回聲音一樣:“老爺，您是不是去了垛南平？”

李咎沒回答，但是也沒否認。

傅爹后退半步，突然手腳麻利地給李咎磕了個頭:“老爺，我一個字都不會對外說。這一生，過不去這個坎兒，我這一生，忘不了的委屈。我沒用，不能為討回公道，反連累母子一世辱。”

李咎從椅子上跳下來，一把就將傅爹托起:“不必如此。我只是見不得人欺負，若傷害的不是傅貴的母親而是別人，我一樣會去，況且這次我什麼都沒做，他們自己死絕了，真的是天意。”

傅爹搖搖頭，剛才那幾句話措辭許久他才說出來，接下來他能說什麼，他自己都不知道。只是想起傅娘的苦難，還有這些年一家三口在嘉湖的鄙夷和白眼，一時間老淚縱橫。

李咎嘆了口氣，拍拍他的肩膀:“老兄何須做此兒態，趕了眼淚吧，等下你媳婦回來，怕是會以為我欺負你。”

話音剛落，傅娘和三九果然來了。兩個也是兩眼微紅，李咎以為小草兒世凄苦引起了們的共鳴，并未多問，起帶著三九告辭。

李咎與三九走了，傅娘便與傅爹哭訴道:“我原以為只我一個這麼命苦，沒想到李老爺送來的那丫頭也是一樣的，才六歲啊，那些人怎能對這麼小的姑娘這麼狠心！那一天他們真的死絕了才好呢！”

傅爹安媳婦說:“現在好了，年紀也小，陪著咱們家姑娘過幾天，就會忘了那些。只要忘了，就能好好過日子。李老爺都不在乎，別人還能替老爺在乎？你看，趙姑娘是寡婦，老爺照樣給產業。山上的何姑娘是個獨生，眼見著都要和縣令大人婚了。余姑娘聽說也是許了人家被老爺買下來當兒養的。老爺不搭理……”

傅爹話還沒說完，虛掩的門被推開了，闖進來的人是傅小貴兒。

傅書生聽說李咎回來了，前來找他商議郵遞產業路線和業務規劃的事，不料卻撲了個空。

跟尤璦的丫頭告訴傅書生，說是李咎送了一個小姑娘煩請他們家照顧，又送了口份一起，聽聞那小姑娘是傅爹老家的親戚等等。

傅書生當時臉就蒼白了，老家，垛南平，已經了他的夢魘。和兩個詞關聯在一起的是那些尖利的咒罵、輕蔑的嘲笑，是同窗的侮辱、塾師的刻薄。

他推門進去，劈頭蓋臉地就問:“師父知道了？他知道你是未守寡就改嫁，還知道你——？”

傅書生非常張，他還記得低聲音，一邊問一邊還要看著外面的形，防備著別人聽到。

李咎是他人生的轉折點之一，如果說尤璦代表他的家庭的走向，那麼李咎代表的就是他的事業的未來！尤璦因為同和憐而選擇理解他、關他，可是李咎呢？傅書生不知道。他覺得李咎和其他人不一樣，但是他賭不起，因為他不能輸！傅書生在四五個學塾讀過書，聽過不下十個塾師上課，每一個塾師都會在講到君臣父子三綱五常時意有所指地提到他！每！一！個！

傅書生怎麼敢賭上自己的未來去試探李咎的態度？

傅娘的臉也蒼白蒼白的，一直深恨自己拖累了兒子，可是如果不改嫁，的兒子甚至活不到這個年紀，更不要提識字讀書拜師娶妻了！

傅爹先是下意識地了一下，他的繼子是讀書人，考了功名的，份和別人不一樣，他和他媳婦現在倒是都了拖累，他習慣于先讓三分。但是今天不一樣了，李咎是個外人，是青山縣本地首屈一指的大人，是個兒（傅爹并不清楚虛銜和實職的區別），他卻想辦法跑了五六百里路只為幫傅娘報仇，李咎都不覺得傅娘有錯，他是傅娘的丈夫，他怎麼能覺得傅娘有錯？

對啊，傅娘有什麼錯？人想活下去，想把兒子養大，因此被迫為那個世道下的犧牲品，可是這個人有什麼錯？

傅爹將傅娘擋在后，向前邁了一步:“對，老爺知道了。”

他看著繼子越來越慘白甚至到發青發黑的臉，沉沉地說:“老爺不僅沒有看不起你看不起你娘，老爺還說你娘是無辜的，錯的是垛南平那些人渣。你聽到了嗎，你師父說你娘是無辜的，沒有錯！”

古代有些事很矛盾，比如有些地方搶著娶寡婦，比如夫家和娘家會為了寡婦的再嫁（出賣）權打起來，但是如果讀書人的老媽是再嫁的又會覺得臉上無……

想來想去還是和1經濟條件（是否倉廩實）2當地員學政儒林的風氣 3宗族的價值取向 等等因素的關系大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