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眼看著會是個好年，各村子的農戶們都抓著一切機會，在一切邊邊角角的地方種糧食。

之前稍微閑暇時，紡織廠三班倒地生產了一堆紗線放在倉庫，現在倒是織布的工不夠，因而還未消化掉。恰好有幾個工人找到管事的提出想回村忙一下農活，管事報給了何藥娘和李咎，李咎做主放他們休假了。

張周氏在荒山的幾畝地里忙了兩天，聽聞青牛村的同鄉捎話希他們回去幫一手，他們幾個青牛村來的商議了一下，也便回鄉去忙耕種了。

這個時間正是莊稼生長的時候，水熱哪一條都不能疏忽，還得防著牲畜禍禍。好些農民都不分晝夜泡在自家田里，就為了保證莊稼平安渡過這個關鍵的發育期。

青牛村的況要壞一些。張周氏等人回到村里才知道，村里的地又被淹了。

張周氏和其他人一起幫著墊高河堤、挖渠、水，做慣了農活的他們在工廠里過了小半年不那麼需要能的活，一天忙完，竟然腰酸背痛，幾乎不能彈。

晚上就著酸漿吃了兩口雜菜酸飯團子，張周氏又來到河邊的地里看了看。白天得差不多的水，不過兩個時辰又積了一層半寸深的樣子，照這麼下去，除非每天都有這麼多人日夜不停地排水，否則田被淹掉只是早晚的事罷了。

張周氏這方信了李咎說的青牛村與河搶地，搶出來的灘涂地沃歸沃，但能不能安安分分地讓莊稼人舒坦一年，也只是看老天爺的心罷了。并且越往后，田地被淹的概率就越大。

張周氏沉寂了兩天，然后抱著破釜沉舟的勇氣，找村長商量由帶著村里的一部分人去城里的工廠找活兒干。

負責教大家讀書、考試、作機，只要考進工廠，總比在地里刨食來的容易。進工廠的人掙了錢買牲口、犁耙等等，又可以將靠山的荒地開出來，他們再學一學李園的堆法或者另行購買料，以后就不用與河道搶地方了。

村長早在回到村里時就有點意。張周氏這趟回來，和之前簡直判若兩人。

過去的張周氏面黃瘦，不辨男，就是最普通的村婦。而這次回來的張周氏格也強壯了，面皮也白凈了，烏油油的黑頭發打得潔齊整的辮子，頭上還系著一紅頭繩，穿得也齊整，說的話也了青山縣城里的口音，臉上帶笑的樣子看著仿佛年輕了十歲，走路行也不再畏首畏尾，很是舒展大方。

張周氏回村還帶了些金貴的點心和齊整的服回來，已經都分給了村里的丫頭小子們。即便張周氏自己不提想帶人一起走的事，等到回城里去時，這村里的活絡人自然會主提起來。

張周氏主找他說這件事，村長將眉頭舒開，說:“我也有這個打算，只是不好意思和你說。你有這個念頭，那很好，我把大伙兒攏來，看看能勸得多人去。要是能有幾個人像你一樣養活自己還能救濟救濟大伙兒，那就好嘍。今年這個形，還多虧人家李老爺給種子。如果田仍是河淹了，明年還能找誰借糧呢？我也拉不下這個臉再去李家叨叨。”

村長說完，來自己的兒媳婦，挨家挨戶地通知集會，然后趁著太落山時間晚，還有些可以看清道路的時間，就直接將張周氏的意思都傳達給大家了。

張周氏去時什麼樣，回來又是什麼樣，人人看在眼里記在心里。正如村長所說，即便張周氏自己不提，他們也會主提出跟著去。上次因為膽兒小沒敢跟著干，這段時間那幾個拒絕了和張周氏一起去闖一闖的農婦們幾乎不曾淪為笑柄，腸子都悔青了。

張周氏將李園工廠的考核標準先和眾人碎了說清楚，倘若跟著去了，卻不肯好好讀書、好好學習使用機械，考不上廠子的名額，那就只能打道回府，繼續刨土。此外他們去了考上的人前三個月的月錢是實習工資，要盡數給張周氏等提前去的人拿著。

張周氏不是貪這點錢，而是想起李咎課上的教導，又有升米恩斗米仇，又有書非借不能讀等等。

李園工廠前三個月發的月錢學徒月錢，只有正價月錢的一半，本錢數就不多。此外提前要這筆錢，反而別人更加肯相信，若是一分不要反倒時間來管這事，別人反要疑神疑鬼地覺得“便宜沒好貨”“黃鼠狼給拜年”。再次有個為后來人打算的意思，是可以為了同鄉誼不收這錢，將來若是有別的人想找帶去工廠，難道一直這樣倒下去不？最后一條，想進李園工廠，難度可不小，要學認字背書，要和那麼復雜的機械打道，不了有人有打退堂鼓的時候，這時候就有月錢在前面吊著了——前三個月的月錢就是這麼個數兒，三個月后還能翻倍，他們真的不能咬牙再忍忍麼？有了這個咬牙忍忍的念頭，事就簡單多了。

張周氏說完了，眾人紛紛舉手問自己關心的問題，村長和族老們也時不時地幾句話，大家七八舌的一直說到了下半夜才定下來，參考李咎的分工法，不以男老為分界，而用力做區分。能干農活的，留下伺候莊稼和土地，干不了重活，且手巧心活的，跟著張周氏等人去城里上工。

最后能跟著張周氏去的約有十五六人，留下的人專心照顧主要的土地。而河邊的灘涂地，一夜自然浸水能達到五寸的，全部放棄；蓄水不足五寸的才要著人照顧。這十五六人進城的路費和在城里住宿的花銷由村里人湊出來，他們家的田地若有照顧不來的，就暫時當祭田一樣由族里人幫忙耕種。作為代價，考上工廠的將前三個月的月錢給張周氏作為介紹費和孝敬，前三年的月錢一半在村里，作為置辦牲畜、農以及修路挖開渠的費用。

張周氏拿炭子在大桑皮紙上將各條款寫明，村里人每人按了個手印就算說定。當天各家紛紛籌措干糧，次日清晨方過，張周氏便帶著同鄉一起返回了青山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