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飯畢，三人各自漱口吃茶過，徐氏打發媽子抱著元燚小姐來給黃致和李咎看一眼。

黃致自得了此，若珍寶，每天再忙都要看一看兒才肯安歇。比來諸事繁雜，黃致每每得空去看兒時，兒都已睡了。今日因為趙縣丞出面攬走了一大堆事，黃致也和李咎一般難得的得了閑，黃夫人徐氏盯著幺姑娘喝完，命帶去給“父親、義父”作陪。

黃致接下姑娘來放在膝上，還沒抱，已被李咎輕輕攬了過去。

一團小丫頭已經略略張開了些，黑亮的眼睛小小的鼻子，顯見是個人坯子，兩個當爹的人一時都舍不得撒手。

黃致道:“往日我總覺得你沒個牽絆，不大好。現在想想，燚姑娘也算是攥著你這頭倔牛的繩子嘍。天下寵姑娘的老父親雖不多見，卻也不是沒有，只沒見過你這般溺的。這些天，我對著自家姑娘一想，將來不知便宜哪家的小子，那小子若不比我強，我絕不會輕易點頭許諾嫁閨。不由得想到將來你自己有了姑娘，只怕難找婿。我這樣的人，還能找著幾個比我強的青年才俊，你……去哪找你能看得上眼的婿呢？”

李咎道:“何有難？親的是我閨，又不是我，只要我閨自己喜歡，那男子也喜歡，這事就了，其他的我一概不管。男方是販夫走卒，是農夫漁民，都無所謂。小兩口的日子是他們自己過的，吃穿有我，自然不愁，那不就只剩下看著對方心里高興了麼？這有何難呢？”

黃致想了想，道:“不可，若是我閨喜歡的郎君只是個尋常紈绔子弟，我絕不會答允。你年輕不知道其中的厲害，倘若遇上那不省事的人家，咱們的閨涉世不深，會吃虧。”

“那何妨讓閨多見見世面呢？你我皆有作古的時候，也有照顧不著的時候，那時們該怎麼辦？俗謂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最好是讓小姑娘自己立起來。我家的三九，小蓮花兒，幺娘，都是這麼立起來的。現在我不回家，們也能料理家事，大家都放心。”

“將來你自己有了閨也這樣？”

“當然這樣。我也要教讀書識字，帶遠行游歷，強壯其魄，堅毅其心志，遠大其心。老哥哥聽我一言，兒再弱，也是活生生的一個人，早晚會有們自己的想法和生活，我們看得住一時，看不了一世，趁早讓們見識世間萬，自然不懼怕遇人不淑。”

李咎于是用未來的窮養富養的理論舉例，極力證明一個孩兒只有知道得多、見識得多才不會輕易被一個不怎樣的男子糊住眼睛，充分發揮了他“在自己的邏輯里無懈可擊”的特點，把黃致說得半信半疑，當即拍板會讓小元燚跟著李咎讀幾年書，至年前一如男子教養。

是夜黃致與徐氏說起此事，徐氏聽了倒也高興，只是高興著高興著卻又失落起來:“小幺兒能見見外面的天地，這是好的。我小時候未嘗不向往閨閣外的世界！萬幸遇到了你，從咱們訂婚起你就不拘束我，倒樂意帶我出去看看。托您的照顧，我這輩子死也無憾。但是小幺兒從小就這樣放眼天下的，將來嫁了人，拘在家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又似乎太殘忍了些。倘若不曾見過天地之廣，也就不覺怎樣，但是見識了江山壯麗卻只能困守一方，小幺兒該多難過啊。”

黃致似乎懂了李咎今天為何對元燚的教養格外上心，他將書冊放下，道:“那便給尋一個和我一樣不拘束的丈夫。不僅不拘著，還要帶出去玩耍才好。”

徐氏展笑道:“那，奉和打算去哪找？您的學生，還是您的世之子？”

黃致聽出媳婦的言外之意，問道:“卿這麼早就給小幺兒看中了人？”

“那倒沒有，只是我對李兄弟的學生有信心。當然，如果他有兒子，那確實好看中。夫君您想想，去年兄弟人剛來到縣里，他帶的仆從都是些什麼人？現在一年過去，人還是那些人，卻是怎樣的品貌？可知李兄弟特別擅長教書育人，那麼他的弟子或子嗣，豈不更容易尋得甚好的人才？咱們兩家是通家之好，來往也簡單。若是將來婿給咱們小幺兒委屈，小幺兒抬抬腳就回了自家，咱們和親家說話也容易得。夫君覺得怎樣？”

黃致順著徐氏的意思想了一陣，道:“那可得趕給他說親事，弟子到底不如兒子親近。”

“我想著呢，只是啊，人才難得。他既不貪花，又不嫌貧富，看似沒要求，實際上這要求才高呢，橫豎我是沒見著合適的姑娘——見識尚不如我，如何能合李兄弟的心意？他連趙姑娘都沒看上呢，趙姑娘是怎樣的人？我看了都喜歡，料想世間男子都喜歡的，我都不得接來家里當妹妹養著，李老爺倒好，反而避嫌起來了！”徐氏一邊說一邊剝果仁兒，抬眼看見黃致若有所思似的在那點頭，促狹道:“哎，說起來夫君常去李園的，應該也常見三九姑娘，夫君覺得我比三九姑娘如何？”

黃致頭皮一，咳嗽幾聲，轉過不搭腔。他覺得這里有坑，答不好可是要睡書房的！

幸而徐氏也還沒學會未來的姑娘們撒的招數，只嗔了黃致一下就輕輕放過了。夫妻過日子嘛，總得有這點基本信任的。

李咎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兒子還沒影兒就已經被隔壁老黃盯上了，他難得吃了頓好的，第二天又投到了張的工作里去。

秋收結束了，停擺的修路計劃得繼續執行下去。

荒山上的騾機既然造好了，就得用起來，一時不能開工，那麼拿著當樣板教人也是好的。

只是現在青山縣其他地方都在收割，多余的勞力自有修路的活兒來搶奪，加之騾機是個新東西，大家對它還有些觀的意思。李園一時招不到人上工紡織，李咎只得從李園部又挑選了一些愿意嘗試新行業的人送到荒山的紡織工坊學習使用騾機。

這一嘗試又試出了新問題:紡紗太快，織布的跟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