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人來的還不知道他們犯了多大個錯。金環銀環原先是面丫鬟, 平時只需要服侍主子穿疊被幫忙梳頭上妝, 了不起擰個帕子, 哪用得著干這些活?熬出頭之后連自己的裳都沒洗過, 別說屎尿布涮夜壺。
那頭只想著要兩個機靈的, 模樣不能太出挑, 要面善, 做事得穩妥,還得機警……派下的任務也簡單,假如說能勾搭上衛最好, 這樣能長期反復利用。要勾不上,有機會多去他書房看看有沒有信報,哄好那家老太太挑撥看看, 給他家添點子, 讓他家宅不寧。
假如說連這都不,剩下那些就全是下策。
往別家安眼線的都希這眼線安進去就能用很久, 藏好了, 別幾天就折了。
安排這出的時候, 國丈考慮到很多方面, 唯獨疏忽了一點, 衛家的況和大戶人家不同。比起面丫鬟,他家更缺做事麻利的使婆子。
大管家送人過去的時候說金環能干, 是說能把人伺候好,吳婆子理解的和他本意之間相差了十萬八千里。對吳婆子來說丫鬟就是幫主人家干活的, 總不能讓來屎尿布金環站后頭肩捶背吧?那要丫鬟來干啥?白吃家里飯?
基本上這悲劇源自兩個方面:國丈眼界太高, 吳婆子眼界太低。
活到今天沒進過人家高門大院,你要讓明白這些面丫鬟的日子比普通人家姑娘好過,明白不了。你要是早說讓金環過來是給肩捶的,肯收下才怪。
吳婆子覺得自己客氣了,安排的就是些基本的活,像生火做飯收拾碗筷燒熱水掃院子這些天天做,堂堂五品宜人做得丫鬟做不得?
這丫鬟也夠矯。
看個屎尿布都這麼費勁,吳婆子還在心理嘆氣,覺得送人來的心黑,都要害人了還不知道彌補一下送個手腳麻利的來。
殊不知金環要瘋了。
這巨大的沖擊讓沒辦法冷靜思考,心里就一個念頭,沒活路了。好不容易屎尿布完,院子掃過一遍,晚食也做好了,聽到有叩門聲,正要往院門口去就被老太太住:“你走啥?上哪兒去?接著干活。”
“有人叩門,我看看去。”
“做你的事吧。”
都不用怎麼看,這時候回來的總歸是老三,吳婆子幾步走過去,拔門閂之前還是問了一聲,聽聲音果然是衛,才給打開。
進門之前衛先喊了聲娘,進去之后才發現家里多了人。
“怎麼回事?”
“這個啊,翰林院哪個大人送的,咋的你不知道?”
衛皺眉,問原本是哪家的?
金環回了話。
衛又道:“來我家伺候做的事與別家不同,你做不了,這就回去吧。”也是看面善,這是最后給的機會,金環卻說做得來,可以學,說原來的主家都把賣契送給老太太,如今是衛家奴才。
既然這樣,衛便不再多說,轉頭問吳氏:“爹他們呢?”
“你爹剛在進屋看宣寶去了,媳婦兒跟硯臺說話,天要黑了這外頭冷你進屋去,準備擺飯。”吳婆子說著掃了金環一眼,金環趕上灶屋去把飯菜端出來,眼看有機會做做分之事,正要替吳婆子布菜,剛跟進來就被轟出廳外。
“你還想上桌?剛才不是讓你留了一碗,上灶屋吃去。”
做丫鬟的哪能拂逆主子?金環心有不甘,還是低頭退出去了,吳婆子還跟著站起來瞅了一眼,看的確進了灶上才坐回來。吳婆子吃了一口飯,還是沒忍住,同衛說:“送丫鬟過來那家真不是東西。”
“這話從何說起?”
“他手那麼長我懶得說,送人來不會挑個勤快的?站門口那會兒跟我說得好好的,說這是他府上的能干人,很會做事,有在老太婆我坐著福……我呸!那就是個騙死人不償命的!送來這個啥也不會干,還要我教屎尿布怎麼,都這麼伺候人主子不氣死了!”
衛:……
“除了要洗宣寶換下來那些,娘給安排了些什麼活?”
“這還用安排?里里外外一塊兒做,當丫鬟的不做要我堂堂五品宜人來做?”
衛就想不明白了,淪落到這種地步還不走?都放走了。
吳婆子也在說,說準備好生教個幾天,這種懶婆娘在鄉下見多了,收拾幾頓就知道勤快。
飯后,衛考校硯臺功課去了,考完正要接著教,就覺兒子坐近了正仰頭看他。
“有話說?”
“唔。”
“那就說啊。”
硯臺勾勾小手讓衛低下頭,在他耳朵邊說:“娘告訴我來咱家這人不好,讓我離遠點。”
“那你聽話,沒事別靠近。”
“是壞人為什麼不趕出去?”
“還不到時候。”
“要等到什麼時候?”
“我跟你說不清楚。”
硯臺本來晃悠著兒,也不晃了,皺著臉說:“你也離遠點,你是家里的頂梁柱,要害我們最先就該把頂梁柱砍了……”
衛笑問:“在擔心爹啊?”
硯臺嘟噥了句你知道就好,就接著學起來。他學完有些困了,準備洗洗睡覺,衛還進書房去坐了半天,姜看里外事做完使金環把水燒上就讓歇,金環兌熱水洗了洗,回下人房去差點哭了。
過來是來博富貴的,選中的時候應承下來,現在連反悔的余地都沒有。就這麼回去鐵定沒好果子吃,留在衛家這日子太苦了。
這才一天,才一天啊!就覺活不!
還讓勾搭衛翰林,給端茶倒水肩捶背是好勾搭,可這些活又不是的,負責燒水,沏茶的是太太姜氏,給肩的是姜氏。姜氏對衛翰林噓寒問暖的時候在干啥?在涮鍋涮碗收拾桌子!
勾搭男人難度太大,只能從老太太上使使勁。
這老太太更刻薄,金環看著那張臉都不由得心,還有挑病時的語氣,那個看什麼都不滿意的眼神,這哪里像五品宜人?本就是狗仗人勢的惡毒管事。
金環蓋著并不十分暖和的棉被,只鋪了一床破舊褥子的床板邦邦的,閉眼上卻睡不著,鼻端聞著的都是雜的味道,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多了,總覺得這屋不干凈,閉上眼想的全是蜘蛛老鼠,多想一會兒連頭皮都起來,覺得從頭到腳都臟,哪兒都臟。
睡了,姜還沒。姜在灶膛里留了火,溫著鍋里的水,出灶屋的時候還看了看改出來的下人房,這會兒已經沒靜了。
姜倒沒急著去找衛說話,心想剛做完夢就同他說過,下午的時候也提醒過硯臺,爹那邊有娘傳話,這家里除了不知事的宣寶恐怕人人都知道金環不安好心。
哪怕姜沒往書房闖,這晚衛也沒多熬,比平時更早回了東廂房,泡腳的時候同姜說:“我說咱家適應不了,讓回去,不回去,后面恐怕要吃些苦頭。”
“我看娘對的態度雖然差點,也沒有很過分。”
說到這個衛真是哭笑不得:“你去過陸府,你想想那邊的面丫鬟,以前的日子過得比普通人家的姑娘還好,臟活累活活一點兒也不干的,偏偏被派來咱家。咱娘用不著沏茶布菜肩捶更疊被,只會讓幫著干活。”
“那邊送人來的時候說了,說有在老太太坐著福,啥也不用干,這可是他自己說的。”
“我猜他的意思是來手飯來張口。”
“那是讓娘做飯,做好端著碗來喂?讓娘裳,干凈了幫忙晾?讓娘掃院子,掃完拿帕子給額頭上的汗?是這麼伺候人的?”那頭存著壞心,還要人諒,做夢吧?“要我說,做不了就趁早走,要留下就照咱家的規矩來,沒聽說還要主子遷就奴才的。”
姜說完瞅了衛一眼,說來害你的,你還心疼?
衛嘆口氣:“我不是心疼,我心疼娘。你聽咱娘說的,教個屎尿布比自己上手還累。”
“那是說人蠢不開竅,你當真能累著咱娘?要我說像現在這樣好,早先娘總嫌無聊,現在不會了。”
這樣也行吧,衛姜的爪子,說:“娘你總在家,注意點,看是什麼打算。”
“最近恐怕看不出,咱家這些活就夠忙的。”
他是村裡最年輕的秀才,娶她進門,疼她、寵她、教她做一個無所畏懼的悍妻,對付糾纏不清的極品親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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