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起苦計，本宮不吃這套。”

楚嬴不知何時走到兩人近前，出兩修長白皙的手指，夾著一封書信，冷冽開口：

“實話說了吧，今日你們就算不來找本宮，本宮隔日也會找上你們……看看這個，若無意見，回去給吏部寫封陳疏，自己辭還鄉吧。”

“轟……”

并不高的語調，卻不啻于晴天霹靂。

周李二人當場一臉呆滯，好半天才算回過神來。

周吉也不吐了，抬頭不甘地著楚嬴，咬牙關道：“憑什麼！”

他一生的夢想，就是拼命往上爬，讓他半路辭，無疑比殺了他還難。

“這已經是你們最好的結局，別等到事捅到前，到時，后悔都來不及。”

楚嬴神淡漠，也不多做解釋，只將信封往前又遞了遞。

周吉皺了皺眉，這才和李泰將注意力聚集在書信上，卻不覺又到困。

一只普通的信封，除了風骨清癯的幾筆墨字頗為驚艷，其余并無什麼特別之。

“恩師王公親啟。”

沒了？

……兩人看完不面面相覷。

先不說這個王公是誰，連個寄信人都沒有。

他們實在不明白，楚嬴憑什麼篤定亮出這種沒頭沒腦的東西，自己就得乖乖就范。

畢竟還是周吉更為老道，試探著問了句：“請問殿下，怎麼沒有寄信人？”

“寄信人暫時空著。”楚嬴道。

“空著？”

“得看你們的選擇，你們若不愿意辭，寄信人名字就添上，寄出去。”

“寄往哪里？寄信人又是誰？”

“京城，至于寄信人，你們剛才在外面不是才見過嗎？”

沒錯，正是咱家……一個蘭花指胖子太監的影，突兀地出現在周吉的腦海。

周大人打了個寒戰，趕止住念頭，不太自然地道：“那位公公？”

“公公？”

楚嬴一愣，了眉心，目尷尬地盯著腳下：“不是，之前那個。”

“難道是蘇立！”

周吉這回總算答對了，楚嬴抬頭欣一笑：“不錯，這下兩位應該知道進退了吧？”

“殿下什麼意思，蘇立寫封信給他老師，就得讓我們辭職，天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周吉皺眉回答，仍舊不死心地想要負隅頑抗。

這下楚嬴倒是有些意外：“你們不知道蘇立這位老師？”

“知道什麼？難道這位王公很有名不？”

見到他這副表，反倒讓周吉和李泰雙雙提高了警惕。

“你們不知道，難怪，本宮還以為你們和吳狼一樣，早就知道了……”

楚嬴之前一直都認為，周吉和吳狼一樣，都對蘇立的來歷一清二楚。

如今看來，兩人掌握的信息并不對等。

吳狼很清楚蘇立背后那位老師是誰，因此遲遲沒有對他下殺手。

而周吉此刻的表現，顯然是不知道這些的。

作為順城唯二的兩座大山，吳狼知道，周吉卻不知道，只能說明一件事。

蘇立的背景，很可能是那位燕云總督給吳狼的。

而吳狼知道之后，卻不肯給周吉，應該是怕后者利用蘇立的份對付自己。

這也解釋了，明明守著蘇立這個可以扭轉局面的關鍵，周吉卻始終沒有拉攏的原因。

以楚嬴的智慧，很快便想明白了其中的因果，不由憐憫地了周吉。

可憐的老頭，等下要是知道蘇立老師是誰，八腸子都得悔斷吧？

楚嬴的這憐憫，顯然刺痛了周吉的神經，按捺不住追問道：“什麼吳狼早就知道了，他到底知道什麼？”

“蘇立的老師，也就是這上面的王公。”楚嬴揚了揚手中的書信，緩緩開口，“當今右副都使，通議大夫王釗，王大人。”

“什麼？！”

周吉仿佛再次被天雷劈中，眼前一黑，整個人如喪考妣。

“副都都都……都史！”

李泰同樣驚慌失措，雙篩糠，浸沸水的面條一般緩緩癱下去。

他們總算明白楚嬴為何這般自信了。

不僅是右副都使三品大員的顯赫份，最重要的是，這是督察院的大佬，隨時能在前說話的言。

大楚的言，凡是有點品級的，都有風聞奏事，考察舉劾其他員的特權。

說簡單點，就是可以在皇帝跟前告狀。

一旦這位大佬想要彈劾誰，別說他周吉和李泰這種地方上的小小州。

便是朝中一二品的巨佬，很多時候也得心驚膽戰，夾起尾做人。

誠然類似于王釗這種人，一般況下，不會殺用牛刀主去彈劾他們這種小角。

無奈凡事都有例外。

而蘇立，正好就是一個。

在這個尊師重教的時代，所謂一日為師終為父，換學生，也是一樣的道理。

作為王釗的學生，只要蘇立一封信求上門，做老師的怎麼也得幫襯一二吧。

反正前彈劾，左右不過一句話的事。

周吉和李泰自家人知自家事，正如楚嬴所說，他們本就不干凈，只不過，楚嬴暫時拿不出證據而已。

可，只要王釗愿意彈劾，也就無所謂證據不證據了。

大佬發話，自有下面無數小弟出調查收集罪證。

到時候，別說周李二人犯的那些事，只怕他們三歲之前尿過幾回，都會被挖得一清二楚。

要知道，大楚的報機構朱雀衛可從來不是吃素的，尤其是其麾下南北鎮司。

據說幾十年前有陣子混時期，連一些六部大佬聽到北鎮司的名頭，都會忍不住連做好幾天噩夢。

多的不說，總之周吉和李泰二人，自忖無論如何也是經不起朝廷調查的。

屆時，下場無疑會比主辭凄慘百倍不止。

想到這里，兩人再看這封沒有注明寄信人的書信，只覺得如見蛇蝎般可怖。

侮辱不強，殺傷力卻已突破天際。

“怎麼可能！一個養馬的……他倆怎麼會是師生關系，怎麼會？我不相信……”

周吉里念叨著，一會兒失魂落魄，一會兒又滿臉悲憤，無法接這個殘酷的現實。

“你也知道他是養馬的，難道就沒想懷疑過，一個養馬的，一再沖撞吳狼，為何卻始終活得好好的？”

楚嬴譏諷的聲音，恰似最無的尖刺，破了周吉最后一點僥幸和幻想。

“原來吳狼早就知道……我好恨！好悔！為何，此刻才讓我知道他是王釗的學生，若是當初一早知曉，又豈會落得……落得……噗！”

周吉雙手拼命拍打地面，蒼老的臉上，慘然、痛苦、悔恨、不甘各種神織一起，最后全都凝一聲嗚咽。

終于如愿化對穿腸的兄弟——悔斷腸，再次仰天噴出二兩鮮來。

終日打雁，反被雁啄，向來喜歡黃雀在后的周大人，到頭來卻了在后黃。

原以為楚嬴在第二層，沒想到，人家其實已經到了大氣層。

搞了半天，原來自己鳥都不是，只是二層瞎了眼的老螳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