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門大門朝南開，有理沒錢別進來。

這話看似一句戲言，然而，卻幾乎是每個沒落王朝，又或是偏遠閉塞之地僚辦事機構的真實寫照。

千年以來，無數底層勞苦大眾一次次流干淚的絕悲號，也只是反復印證這個殘酷且悲哀的現實。

它是如此深人心，仿佛擁有無窮生命力的歷史病毒，穿了時空的阻隔。

從遙遠的過去，蔓延到現在，再到未來，侵蝕著每一個貪婪無度的靈魂。

同時，也嘲笑每一個求公正的孱弱個。

且，在可以預見的未來里，仍舊看不到終結的一天。

哪怕是大楚任何一個見識淺薄的文盲，但凡問他衙門公正與否，多半只會換來一陣搖頭嗤笑。

然后，便是一聲飽含復雜且一言難盡的嘆息。

整個楚國上下，到都彌漫著這般歪風，地邊塞苦寒之地的順城，尤其更是如此。

別的時候不說，單是吳狼霸占順城之時，州衙的表現雖說算不得助紂為，但，絕對稱不上一個好字。

因為吳狼及其爪牙天欺百姓，作威作福，導致百姓訴訟的案子，很多時候都會和這伙人有牽扯。

而州衙懼于吳狼的勢力，當時判了一些糊涂賬，更多案子則被了下來。

可想而知，長此以往，順城衙門在百姓心中的聲譽，還能剩下幾分。

從一開始的希，到絕，再到憤恨，最后漸次全都化作麻木。

到如今，幾乎已經很有順城百姓，會指著州衙為自己主持公道。

周吉這些年毫無擔當的不作為，已經令這個想法深人心。

以至于，當衙門要為民冤、主持公道的告示一出來，當時就讓所有在場之人都驚呆了。

再加上有心人的推波助瀾，周大人和李推要為民做主的消息，便一陣風似的傳開，還引發了不小的。

消息不久傳回，周吉早命人布置好一切，和李泰雙雙端坐上首，只等人來告狀鳴冤，便要升堂審案。

“把衙門大門全部打開，不許與前來鳴冤的百姓為難，注意禮數……對了，多準備幾支鼓槌，一會兒擊鼓鳴冤的人可能會很多……”

周吉和李泰二人拳掌，一臉雄心、壯志得酬的激和興。

多年媳婦熬婆，此時若不大干一場，更待何時？

他們這麼自信并非沒有道理。

吳狼新亡，往日那些因他而含冤屈的百姓，多年積攢下來，人數勢必十分龐大。

而整個順城可以理這些案子的……除此一家，別無分號。

所以接下來，前來鳴冤之人，必會是絡繹不絕人涌，乃至匯聚千軍萬馬。

屆時，他們倆便會在萬眾矚目之下，為順城人人稱頌的青天大老爺！

“今次一旦功，從此順城，便是我們的天下，哈哈……”

堂上豪壯志的大笑，毫無遮掩地擴散到窗外，驚飛一只枝上棲息的寒。

寒尖著，撲棱著翅膀竄上高空，不祥的黑如同詛咒，似連云邊的太都嚇得了回去。

難得放晴的一天，卻又化作了沉。

等到太再度臉時，已經靠近西山，頂多再過一個時辰，就得落山了。

夕斜照，在衙門大堂前的臺階上，灑下斜斜長長的一道赤金明亮的斑紋。

再往里去，柱便難以延。

暗分隔線的另外一端，兩個沉默的人影坐在昏暗中，表呆滯，一不。

若不細看，真會以為是兩尊沉悶且稽無趣的雕像。

“吸溜。”

不知何時，李泰了鼻子，著眼前空的大堂，神絕又悲哀。

從早上到現在，整整一天，連一個百姓都不曾踏足過這里，簡直詭異得近乎邪門的程度。

明明他們都把消息大力宣揚出去，不管大貓小貓，怎麼也該有三兩只吧。

他又朝大門口看了一眼，同樣鬼影子都沒一個。

仿佛一夜之間，整個順城都變得風清氣正，連一個含冤屈之人都沒有。

“不對勁，太不對勁了。”

李泰再次吸溜一下鼻子，用手背，最后扭頭看著周吉，小心翼翼道：

“大人，您說這……這到底是個什麼況？”

“你問我，我問誰去！”

周吉在這干坐著，喝了半天西北風，早就不復之前的激澎湃，一張臉黑得都快出水來。

李泰這話剛好撞在槍口上，被周吉劈頭蓋臉一頓訓斥：

“為推，本來該對刑案訴訟了若指掌，深了解百姓疾苦，結果，你看看你自己……事不足敗事有余，自己不知道就算了，還有臉來問我！”

這其實不能怪李泰，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此事另有蹊蹺。

不過領導發火，沒錯也是你的錯，李泰穩穩接鍋，哭喪著臉認錯：

“大人息怒，是下失職，下今后一定改正，可是當下，下覺得……我們還是應該想辦法先弄清楚原因。”

“坐了多半天，你就只想到這些？”

周吉一張嘲諷臉，繼續埋汰道：“本早看出來，事出反常必有妖，偏偏你卻無于衷，連派個人出去調查都不會。”

你看出來了，為何不自己派人調查？

該不會預測失敗，傷了你的自尊心，才一直拖到現在？

李泰腹誹了一句，面上卻點頭哈腰，口稱立刻派人，隨后果真派了幾個機靈的捕快出去打探消息。

日頭又往西山沉了半個鐘頭后，有人終于帶著消息急匆匆跑回來。

“周大人，李大人，查清楚，終于查清楚……”

報信的捕快雙手拄著膝蓋，得上氣不接下氣，過好一會兒，才有力氣道出原因：

“是大皇子，大皇子殿下在……在他們住的小院門口，設了審案的公堂，專司為百姓平冤昭雪，老百姓都跑到……跑到他們那去了。”

“什麼？不可能！”周吉先是不信，繼而嗤笑道，“大皇子連大楚律例都不懂，他怎麼設立公堂？又怎麼審理各類案件？”

“大人難道忘了，大皇子殿下邊還有個蘇立，此人曾經為言給事中，難道也不懂律法？”

為半個同行，李泰可把蘇立記得很清楚，忍不住出聲提醒。

“蘇立？我怎麼差點把他給忘了？”

周吉面一僵，猛地一拍大站起來，失聲驚呼：“不好！快，快隨我走一趟，遲了……你我都得倒大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