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夙縣曾經的縣令佘永明嗎?這佘永明十年前是孫允的司倉參軍,若不是他換了姓名,原本早該查到了。在綏川時他并不佘永明,而孫以,是孫允認在綏川認的干兒子。”
衛慈喝著酒說:“佘永明耶娘早亡,他原本是孤兒,在綏川跟了一幫山匪打家劫舍,被孫允逮著了,原本要一并問罪斬首,但這佘永明猾,為了活命將其他的黨羽全數供舉,孫允將其一網打盡,向朝廷邀了個功績,回頭便將佘永明留下了。”
唐見微:“這樣的小人留在邊豈不是養虎為患?”
“孫允也不傻,他雖留了佘永明一命還收他為義子,改名換姓,并非是真的將他當兒子養生喪死,而是教他到夙縣接應多國送來的輜重,藏于山上祠堂室之,若是尋到可乘之機起兵謀反,夙縣便會是最為關要之地,也是最危險的地方。
“雖說孫允那些年給了佘永明數之不盡的錢銀,足夠他此生逍遙,即便在夙縣當個小小的縣令亦能饜足,但這件事卻萬分險惡,以啖虎,鬧不好是會丟了命。”
唐見微聽衛慈所言,想到當初夙縣之事,這麼一理便很清楚了:
“畢竟私屯軍資乃是闔族都要掉腦袋的重罪,孫允雖說認了佘永明為義子,可后來將他調派到夙縣的時候,已然改了姓名,連孫這個姓氏都改掉了,要是真的敗,孫允大可不認這個干兒子,與這山匪孤兒撇清關系。如此一來,即便夷族也夷不到他孫允的頭上。孫允如何是收了義子,不過是收了個愚蠢的死士。這佘永明閻王桌上抓供果而不自知,白白送了自己的一條命。”
衛慈道:“如今佘永明、陸責已死,楊克跑去了州,這州乃是瀾氏發源之地,嫡系的脈所在,必定是想要得到瀾氏的庇佑。被天子以避嫌之名奪權,強行調離京中的老丞相瀾戡,這些年也在州。”
“殿下的意思是……這孫允佘永明、陸責和楊克,全都和瀾氏有關?從沈約綏川落難開始,便是瀾氏在把控一切?”
衛慈放下酒杯,即便喝了這麼多酒,雙眸依舊清朗淡然:“除了瀾氏一族之外,恐怕沒人能夠控制這麼大的一盤棋局。瀾戡當年在朝中無數簇擁,即便他如今已不再是丞相,但他的權利依舊威懾朝野。”
唐見微心里震不已:“所以,當初殿下便是察覺到我耶娘之死是與瀾家的軍資大案有關,才將我指婚去的夙縣,讓我在夙縣慢慢挖掘線索麼?”
衛慈坦言:“這的確是原因之一。”
“之一?殿下將我嫁給阿念,還有別的原因?”
衛慈想了想,也覺得有些好笑:“當初懸出現在我的賞春雅聚之上,那張臉讓我猝不及防想起了很多不愉快的過往。正好你來找我想要得到蔭護,得知你與懸曾經訂婚又悔婚的過結,格又頗為迥異,便覺得將你們二人指到一塊兒,必定會鬧騰不已。我承認當時想要讓家折騰一番,屋宅不寧,是重要的原因之一。”
唐見微:“……”
看來唐見微曾經對衛慈的設想并非是小人之心,衛慈真的記仇!
不過,如今再看卻是歪打正著,給指了天大的好姻緣。
此時的唐見微已經無法想象這世上還有誰能比阿念更加疼,呵護,溫無聲地陪伴走過黑暗的歲月。
“當然,懸的才能我也有所耳聞,加上你那機靈勁兒,假以時日一定會重返博陵,說不定還能給我從夙縣帶來有利的線索。”
唐見微心道,殿下你又何必找補?我也沒記恨你——
起碼現在一點都不恨。
衛慈尋憶道:“你來找我躲避唐府追擊之時,我便注意到你耶娘之死相當蹊蹺,本能地覺得事出有因,層層掩蓋的手法似乎是老對手所為。細查之下更多支離破碎的線索,與那暗尚不能瞧清楚的事相勾。當時我亦無法看清所有真相,但直覺與瀾家不了干系,也知夙縣必定有可查之。我在博陵,手下可用之人也都是對博陵悉,夙縣太遠,鞭長莫及。且我有眼線,瀾氏一樣有。我邊辦事之人一旦遠足東南,必定會被瀾氏察覺,提前防范。
“但是唐見微,你就不一樣了。
“你不是我承平府之人,誰都知道我當年想要招募你不,素有過結。我趁著你耶娘過世將你遠嫁東南,看上去不過是小肚腸的報復,合合理。而你聰明伶俐,又懷抱著耶娘枉死之仇,只要我稍微一提點,你肯定知道該怎麼做,要如何查。這便是一舉數得之事。
“事實上你也非常出地知道了佘永明這條線,將他連拔起。雖略有打草驚蛇,但起碼讓瀾氏吞了許久的軍資被查沒,一時不敢輕舉妄,可謂元氣大傷。”
唐見微聽完之后,心里不有些:“殿下竟不惜自毀名聲來查案……當初我也誤會殿下了。”
衛慈看說得認真,甚至有些容,忍不住笑了起來:“本宮有何名聲?當初儲君之位被廢的時候已經被舉國譏諷。名聲對我而言,毫不重要。”
時至今日唐見微才略有些了解衛慈。
原本只覺得是個貪圖,且仗著自己的龍髓便紈绔不經。
原來所謀,皆為大事。
“殿下。”唐見微對道,“原來殿下與我所想全然不同。原來殿下是個溫的人。”
衛慈:“……別說這些矯的話影響本宮的胃口。孫允下落不明,或許逃亡胡國遠地,或已經被瀾氏滅口。孫允一日沒能尋找蹤跡,一日無法教人安心,你倒是有這心思,悠然地開起本宮的玩笑來。”
唐見微嬉笑了一聲,已然不怕衛慈了,就算拉下臉來,唐見微也知道是刀子豆腐心。
衛慈見嬉皮笑臉,神更兇。
“殿下別生氣,此事關乎到我耶娘之案,我自然會全力調查。”唐見微將已經有些涼的砂鍋重新放置到小火上煨著,“殿下查出了這麼重要的線索,我自然要好好孝敬殿下一番。若是殿下不嫌棄的話,這些日子殿下想吃些什麼我便去給殿下做!”
衛慈“哼”了一聲:“你不是技藝已經生疏了麼?我瞧著這三娘的手藝還不錯,讓來吧。”
聽衛慈這麼說,唐見微立即道:“殿下,三姐未必是同道中人。”
衛慈:“這是何意?”
“,或許喜歡男人。”
衛慈更不解:“喜歡男人或人,與來給本宮做菜有何關系?”
“哦……”唐見微稍微安心了一些,“我還以為……”
“還以為什麼?”衛慈手對腦門彈了一下,力道還不輕,直接將腦門給彈紅了。
“嘶,殿下!”唐見微捂著發紅的腦門,委委屈屈。
衛慈冷眼瞧,可毫都不可憐:“你一邊說著我的好話,一邊覺得我對三意圖不軌,唐見微你自己說,我這一下可有彈錯你?”
唐見微眼里含著一小包淚,心道,幸好阿難沒瞧見阿娘被彈腦門,不然的話這個當娘的尊嚴可就全沒了。
唐見微只能認錯:“草民錯了,殿下息怒。”
衛慈道:“放心,我對你們家那幾個姐妹都沒興趣。好好給本宮做飯便好,賞賜肯定不了。”
唐見微只能謝恩。?
衛慈酒足飯飽就要離開閑來館,臨走的時候跟唐見微道:“陸責雖死,但他過往的行蹤和份依舊有許多可挖掘之,剩下的便由你來調查。我相信作為瀾氏的一枚極其重要的棋子,他必定還藏著更多我們現在還想不到的。此人即便死了,可能亦有巨大的殺傷力,只是不知何時會發。
“此事跟你們唐家有關,也關系到皇權盛衰,甚至是大蒼百年國祚熙晦。若有閃失,大蒼江山不保。”
衛慈說得唐見微心里砰砰直跳。
想到耶娘冤死的真相就在眼前,心緒波瀾難平。
可此事與瀾氏和整個大蒼國運相連,讓憤恨之余又多了不的迫和力。
竟站在了歷史之巔,萬世后人正瞧著。
“你可是唐見微。”
衛慈說,“別人或許沒有這個能力,但你這個小機靈鬼一定行。”
.
唐見微被衛慈那番話惹得渾熱狂漲,發誓要將陸責祖墳都給挖出來,曬一曬看看,是否有其他藏之事。
但就像衛慈所說,陸責已死,其份軌跡一向埋得極深,就算是唐見微手下已有能夠追查的探子,卻依舊有點兒不知該如何下手。
該怎麼做才好呢?
唐見微思索著此事,唐伏過來說那楚南王真的差人送了銀子過來,不僅將先前賒賬全部還清,還留下一千兩賭資,說他愿賭服輸,這一千兩便是輸給唐見微的。
唐見微想著陸責的事,隨口應了一句:“你們分了吧。”
唐伏以為自己聽錯了:“啊?分、分了?”
這不是一兩銀子,這可是一千兩!
不是唐見微弄錯了,唐見微笑道:“對,分了。這一千兩也是你們幾個跟我一塊兒贏回來的,瞧你這鼻子還傷了,疼得厲害吧?”
唐見微提聲對方才所有參加擊鞠的人說:“來,大伙兒快點將銀子分了,分完我好帶唐伏瞧傷去。”
唐伏一時都不知道該先拒絕分一千兩的事兒,還是拒絕唐見微親自帶他瞧傷的事兒。
“貴主,這點兒傷不用看,以前我過更重的傷都自個兒痊愈了。睡一覺明兒個就能好,您甭惦記了。”
“那可不行,我得確定你的傷勢無礙才能放心。就在對面那條街我有一識的老大夫,咱們現在去,很快就能給你查完。”
“這……”唐伏和佟麟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珠子盡量都不落在那幾大箱子里散發著人銀的銀子上。
唐見微看他們實在磨蹭,自己手欽點,這箱歸誰這箱歸誰……
唐見微親自分錢,唐伏等人沒有再推辭的道理。
他們五人每人分得二百兩,這可是想都沒有想過的巨富。
才跟隨唐見微多久的時日便有這樣的收獲,恍然在夢中。
唐伏辛辛苦苦二十年,時常被欺辱,一直都是咬著牙自己過來的,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能得到這樣的恩寵,心下忍不住紅了眼睛。
更多謝的話他這笨之人也不會說,只會用最平實的言語道:“多謝三娘……三娘之恩,唐伏銘記在心。”
貴主出手如此闊綽,教唐伏等人暗下決心一定好好侍奉府上下。
其他的人瞧在眼里不嫉妒是不可能的,但主家的手筆和傳聞中一樣慷慨,不止是表面做做樣子,看來是真的巨富之家,一千兩說賞就全賞了。
唐見微自然參了其余人的想法:“你們跟著我好好干,誰肯全心全意為我賣命,我唐三娘都看在眼里。區區一千兩罷了,我唐三娘缺的是一腔赤誠的能者,最不缺的就是銀子。
“你們想要什麼我必定會全力滿足你們。只要你們愿意當我唐三娘的人。”
“最不缺的就是銀子”,能說出這等狂傲之語的人,全博陵恐怕一只手也能數出來了。
唐見微這一番話對此番未得錢銀之人有極大的刺激作用。賞賜是親眼瞧見了,主家的慷慨和真誠都擺在眼前,讓眾人躍躍試想要大干一番。
為了銀子也好,為了這難得的貴人也罷,這一番煽讓這幫年輕人格外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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