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除了石如琢之外,大家都算是睡得比較踏實。

而石如琢也在翻覆了幾次,把弟弟哄睡之后，漸漸找到了睡意。

第二日清晨就醒了，幫忙秋心一塊兒把院子里的花都澆完水之時,遇到了從臥房出來的懸和唐見微。

按理來說應該要先吃個朝食，再開始一天的事兒。

但懸和唐見微都知道石如琢著急想要見到阿娘,沒心思在家里吃。

唐見微去拿了幾塊昨日做的酪夾餅,帶在路上墊肚子，了柴叔牽來馬車，一塊兒上縣衙去。

如磨弟弟暫時在家待著,宋橋幫忙照顧。

到了縣衙門口,看葛尋晴居然已經在這里等著了。

“仰！”石如琢立即從馬車上跳下來。

“你們來得夠早啊。”葛尋晴咬著餅,看上去睡眼惺忪的模樣,似乎也沒有怎麼認真洗漱，也是朝食沒吃人就趕過來了。

葛尋晴說：“我家離縣衙這麼近也是剛到,你們起得真早。”

懸問：“你有進去問過關于六嫂的事嗎？什麼時候能出來？”

“我剛才進去想問來著，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不讓我進。奇了怪。”

平日里葛尋晴去縣衙就像是回自己家一樣，畢竟阿耶在縣城當差多年,從小縣衙就是的后花園。

可今天一大早剛剛睡醒,叼了一塊餅從家門口繞過來,懵懵懂懂地就要往里面進，衙役大哥將攔了下來：

“葛小娘子,現在可不能進去。”

葛尋晴納悶：“為何？”

“這……我也不太清楚,但是一早那個監察史里行來了,帶著的幾位隨從守在后面，下令任何人不得進出縣衙。”

葛尋晴“哦”了一聲，一邊吃餅一邊踮著腳尖往里看，可惜什麼也看不見，只好退了回來，站在門口等著石如琢們到。

聽葛尋晴這麼說，石如琢心里七上八下的：

“不會是我娘出事了吧？”

唐見微安：“先別自己嚇自己，咱們就在這門口等一會，有什麼消息能第一時間知道。”

懸贊同：“那個吳史干活特別麻利，昨晚就審完了你阿娘的案子，想必就算里面發生什麼事，應該也能很快解決。耐心等等吧。”

石如琢“嗯”了一聲，努力讓自己沉下心來。

這時白二娘來了，到的時候還震驚：“我以為我是第一個來的，沒想到你們居然都到了。”

葛尋晴又說了一遍縣衙不讓進的事，白二娘看烈日就要出來了，讓大伙兒坐到涼：

“我剛才來的時候看見前面那條街有賣冷飲的，我去買些山楂水過來。”

唐見微說：“我跟你一塊兒去。”

倆一塊兒將山楂水拎回來，大伙兒一邊喝飲料一邊說著話，過了半個時辰，便見吳明硯和的兩位隨從自縣衙里面走了出來。

“吳史！”懸立即上前行禮。

“是你們。”吳明硯今日看上去依舊滿臉疲憊，似乎還是沒有能睡好覺，眼眶下面的青黑更加濃郁，甚至昨日那一衫都沒來得及換。

“消息真夠靈通的啊。”吳明硯說這句話的時候，目從懸的臉龐上了過去，看向后的唐見微。

“消息？”懸有些疑，“不是昨日吳史差人送信來，說六嫂的案件已經查明，今天就能夠出獄嗎？我們是來接六嫂的。”

吳明硯：“哦，是這樣。”

看來昨天那封信的確是吳史寫的，但是剛才說的“消息”卻不是指這件事。

結合葛尋晴方才說縣衙不讓進，懸立即明白了，用極小的聲音問吳史：

“莫非，縣衙里出事了？”

吳明硯是個十分果決之人，什麼事能說什麼事不說，什麼事該怎麼說，心里都萬分有數。

“的確出事了，不過你們放心，并不是六嫂出事，六嫂正在協助衙門斷案，一會兒就能出來。”

石如琢聽到吳史所言，總算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不過懸心中卻是不安得厲害。

衙門究竟出了什麼事？莫非……

吳史對懸和唐見微說：“你倆跟我來。”

.

本以為吳史會帶著倆去雙福客棧談話，沒想到吳史直接調頭，帶著們進衙門之。

此時衙門的氣氛格外嚴肅，衙役守在前門，自他們中間穿過，步審案堂。

這不是懸第一次來縣衙堂，上次來此便是被枉打二十大板之時。

當時的審案大堂明亮肅穆，那佘縣令坐在審案暖閣之上，隨意發號施令，目中無人，好不威風。

而今，沉沉的天際被厚云遮蔽，昏暗的堂空無一人，有種陌生的蕭條，讓懸也跟著有些張。

吳明硯繼續往里走。

個頭不高，但行事極為利落，腳下生風走得飛快，兩名隨從在前方開路，兩名跟在后，十分機警地留意四周的靜，確保吳史的安全。

而懸和唐見微被隔在最后，一路追隨著吳明硯進了宅。

穿過給衙役們頭的皂房以及迎客議事的寅賓館、辦公的六房，沿著回廊走到里面的夾院，這兒的便是縣令辦公、居住之地。

吳明硯往名“閑來居”的屋子里面走，推開門時回頭對懸和唐見微說：

“仵作來看過了，說是窒息而死，尸首也是從梁上搬下來的，死了大概有一個半時辰吧。”

唐見微“咦”了一聲，吳明硯眼眸一轉說：

“沒錯，佘縣令死了。”

聽到這個消息，唐見微和懸暗暗對視一眼，難以置信，可仔細琢磨，并非不可能……

因六嫂一事，佘縣令敗了重要機，偏偏還是中樞監察史下查之時出的差錯，要是真的被深究的話，不知道會被揪出什麼樣的驚天大案。

只要佘縣令死了，便是將源頭切斷，填埋了深井的井口，好教人無可查。

吳明硯進屋的時候，看懸和唐見微兩人還站在門口，淡笑道：

“二位小娘子，怕進兇宅嗎？”

本來是有點怕，但被這麼一激，懸和唐見微立即大踏步進屋。

進屋的時候聽吳明硯譏諷道：“閑來居，他一個地方父母居然還有閑著的時候。”

屋寬敞，各種木柜香爐矮案，都不是便宜貨。

各類大家字畫掛得滿當當，恨不得直接糊墻，看上去滿眼的附庸風雅，盡是炫耀之意，未必是真正喜歡。

唐見微嘆，佘縣令這日子過得可真不錯啊。

走到屋子的正中，吳明硯往上一指：“人懸在這兒，死的時候穿著服，還留下了一封認罪狀。”

吳明硯將認罪狀展開，遞給懸。

懸和唐見微一塊兒速速看了。

在認罪狀里佘縣令將他這五年來在夙縣對百姓的欺榨都待了一清二楚，甚至將貪沒的銀錢都收拾好了，放在床下。

一切罪惡的源頭只因“貪婪”。

除此之外，沒有提及任何旁的事。

懸看完之后冷笑道：“殺人滅口，太明顯了。”

“明顯，但沒轍。就連這認罪狀都和佘永明的筆跡極為相似。想必是非常悉他筆跡的人偽撰的，還真有幾分偽造筆跡的天賦。而且縣尉人不見了，若是被查出佘永明自盡一事有詐，便可推給這莫名消失的縣尉。哼，想得還真是周到。”

吳明硯完全不覺得晦氣，坐在佘縣令平日里辦公的那張胡椅上：“除非有人能提供證據，不然的話佘縣令的案子就斷在這兒了。”

吳明硯說這句話的時候目是盯在懸和唐見微臉上的。

帶二人進到案發現場，自然是想要從倆上得到更多的線索。

果然，吳明硯接著說：“二位可有更多線索可以提供？”

唐見微曾經想過，這吳明硯應該是長公主和天子安下來的，或許是位值得信賴的人。

但這一切都只是設想。

佘縣令死得這麼快，讓人不得不膽。

吳明硯查案極快，可究竟是哪一方的人，尚不可知，也不能以直覺判斷。

畢竟一下手舉告佘縣令，佘縣令就死了，是鷹眼男人那方的勢力所為，還是吳明硯親自刀？

或者干脆吳明硯就是鷹眼男人那一伙的？

唐見微暫時無從斷定，但此時吳明硯想從舉告者上獲得更多線索，絕不可這麼輕易地就這麼被套去了。

唐見微當初跟蹤佘縣令上山祭祖一事，發覺了鷹眼男人這件事不可輕易告知，不然的話只怕是羊虎口，后果不堪設想。

要說，也只和衛慈說。

唐見微打定了主意不涉足險境之時，不免擔心懸會因為吳明硯的表面盟友份而放松警惕，將鷹眼男人或者護甲、冶鐵和山這些關鍵詞告知給吳明硯。

唐見微心里有些著急，想要提醒懸，懸卻說：

“草民舉告是因為摯友娘親被冤，也是因為這佘縣令在夙縣任職期間徇私枉法惹了眾怒，草民所知道的便是整個夙縣百姓都知道的，要說更多的線索……”懸還假意思索了片刻，

“恐怕一時半會難以收集。”

唐見微安心了。

咱們家阿念那二十大板沒白打，至學會了警惕，不可旁人問什麼便一腦都說出去了。

吳明硯“嗯”了一聲，似乎早就想到會這麼說，眼神也略有些暗淡。

懸和唐見微暗中看了對方一眼，只從眼眸中便讀懂了對方的意思。

們想的都是直接寫一封藏著暗語的信給衛慈，此事不經不悉的吳明硯的手，由衛慈定奪最為穩妥。

唐見微補上一句：“若是我們得到了新的線索，一定第一時間呈給吳史。”

吳明硯說：“那我就記下唐三娘這話了。”

唐見微心道：果然認識我，知道我的姓氏以及行三。

這該死的知名度。

唐見微暗暗地嘆了一聲。

吳明硯繼續說：“對了，你們家鋪子今晚可包場嗎？”

“旁人可能要提前十五日預定，但吳史要來的話，小店自當任何時候都有空。”

吳明硯這幾日可謂心緒起伏不斷，本來抓到了要案的一個頭，想著抓住了佘永明這狐貍尾，可不得將整只狐貍揪出來麼？

沒想到對方居然下手這般快……

比審六嫂的案子還要快。

昨天唐見微和懸走后，吳顯意著吳明硯立即去審了六嫂的案子，吳明硯都快吐了——還能不能讓人歇會兒了？拿我當牲口呢？

要不是吳顯意玩命般催促，六嫂也不能這麼快就被認定無罪。

也是吳明硯疏忽了，在查六嫂冤案之時在暗地里的那個人就手了。

那時候應當立即派人保護佘永明才是。

如今佘永明一死，東南暗勢力恐怕到了驚嚇，全都藏了起來，一時半會兒未必會再探頭，這倆小孩也不見得有什麼有用的線索。

即便有，估計全都躲了，也查不出個所以然來。

本來升有，佘永明之死又將的仕途升遷往后推挪了一番，也不知下次有機會會是何時了。

吳明硯慪得狠，只想一醉方休。

“那今晚我就帶著隨從們去你那兒了。我先給你定金。”

“小店能招待吳史乃是小店的福氣，怎麼還好收吳史的錢？”

“不收錢，你是想讓我白吃百姓的飯？蹲大牢？別推來推去了。”吳明硯眼睛都要睜不開，困得要命，“我帶十五給人過去，你將你店里最好的酒菜都備好。先給你五兩，多退補。”

唐見微差點被“多退”這兩個字逗笑：“好，草民恭候大駕了。”

唐見微和懸走了，已經好幾宿沒睡個踏實覺的吳明硯直接趴在佘縣令殞命的屋子里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