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陸槐序，出生在一個錦玉食的家庭。

名字源于我父親出生時，祖父未能取得父親和姑姑的起名權。

于是，他在我的名字上得到了實踐。

槐序，是夏日的別稱，祖父用這樣一種方式，把他和祖母系在了一起。

最近有一家聯系我，想讓我講一講我祖父陸錦川的故事。

我思量許久，拒了邀約。

因為，祖父是一名極為功的商人，大家想了解他是怎樣創造了這樣一個商業帝國。

然而，我對此全無了解。

我記憶中的祖父，和商人二字搭不上邊，我更愿冠以他好丈夫，好父親，好祖父之名。

祖父是一個極其功的商人，甚至功二字已經不足以形容他所獲得的就。

或許子肖父，所以父親跟著祖父學了從商。

而我，隔了一代人之后，承了祖母的缽，和學著擺弄起了筆墨，試著做一個文人。

小時候我在邊，教我認字，教我看書。

我看了許多許多書，可以說我的整個寫作啟蒙，都是祖母引導。

父親生我晚，我開始有記憶的時候，祖父和祖母已經過了六十。

祖母說：“阿序啊，你生在這個時候剛好，祖母跑不了，正好可以帶你。”

他們年輕的時候，曾結伴去過很多地方，整整大半個地球。

祖母不好，據說年輕時被人綁架過，中年時自己開車還出過一次車禍，后來，祖父再沒讓過方向盤。

喜歡住在山里，天暖的時候，才會回北城。

住在北城的日子，總是和祖父在帶我。

他們會給我講許多許多年輕時候的事，給我看照片，告訴我那是他們一起去過的地方。

祖父喜歡上網，他是個時髦的老頭兒，里總會冒出一些新鮮的詞。

他說，那是他二十幾歲的時候被祖母養的習慣。

我八歲之后，祖父祖母已經不帶我了。

為此，祖父曾給我道過歉，他說：“我們剩下的時間不算太多了，想要陪著對方。”

我那時不理解，聽不出話中的深意。

后來才知道，原來是離別太難，所以他們早早就開始和對方道別。

前幾年，祖父什麼都聽祖母的，但是邁過七十這個坎之后，祖父變得極其撒。

他會喊一次祖母的名字，然后問在做什麼？

然而過了幾分鐘之后，他還是會做同樣的事。

喊一聲“夏夏”，問在做什麼。

哪怕是祖母前后在做著同樣的事，他也照問不誤。

那時我曾問過父親，祖父是不是得了阿茲海默癥。

父親搖頭，他說：“他只是想確認一下還在而已。”

祖父說的最多的話就是：

“阿序，這個你祖母吃。”

“阿序，你祖母怕蟲子，不要嚇到他。”

“阿序，阿序……”

所有的話題里，總會有祖母的影。

祖母離開時，祖父著祖母發白的鬢角，溫地說：“你安心去，路上走慢點，等我來找你。”

他沒有過多的措辭，只是一句樸實的我來找你，一如當年，一如我曾聽過的那些故事。

祖母當時已經說不出話來，我以為會和我一樣震驚，但沒有。

只是看著祖父，費勁地眨了眨眼，算是首肯。

過了許久我才明白過來，早知會是這樣的結局，所以不驚。

幾十年都沒能將祖父的決定扭轉，已經學會了接。

我忽然想起祖母尚在病中時同父親說的話。

那時的還沒到那樣的地步，只是似乎早已窺見了結局。

當時說：“他一輩子都在縱容我，換我遷就他一次吧。”

彼時我沒能明白這句話的含義，后來我長了幾歲之后，總算明白了。

會聽他的，在路上等他。

離別時，他們凝對方，把所有的繾綣和不舍都裝進眼里。

后來祖母走了，走得很安靜。

祖父沒有掉眼淚，只是抱著，低頭吻著的額頭，直到祖母的失去了最后一溫暖。

然后，他便開始刮胡子，洗澡。

因為祖母干凈。

我不知道那個時候那麼小的我，是如何看懂了他言行里面的告別。

那時我哭，我鬧，我舍不得祖母，也舍不得祖父。

我記得父親捂著我的，不讓我吵到他們。

他含淚說：“你祖父寵了一輩子的姑娘，就要遠行了。”

“他會擔心那邊冷不冷，擔心一個人照顧不好自己，最重要的是，這麼多年了，還是沒學會做飯。”

寫到此，我頻頻頓筆，因為不知該用何種語言描述他們的。

如今我年近四十還未結婚，記得幾年前有一次采訪，主持人問我為什麼不結婚，我當時笑著岔開了話題。

如今，也沒什麼不好說的。

其實，原因很簡單。

因為，我曾見過這世間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