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櫻和圖門寶音皇后定居在秣陵鎮後，深居簡出，與村中百姓很來往。

三人中，圖門寶音母很出門，小櫻倒是時常離開，因為皇帝把這幢宅子給了們，另外給了們一百畝上好水田，們是地主，總不能連自家的佃戶也不認得，小櫻需要時常出門，帶著自家的管事，逐一登門，認一認自家佃戶的門檻。佃戶們登門拜訪東家，也多是由這位大小姐出面。

雖然說韃靼也有以耕種為業的百姓，但是韃靼人主要仍以遊牧為生，小櫻諳的也是遊牧業，現在需要多多了解一些農耕方面的知識。這天一早，小櫻正要再度下地，向莊稼把式們了解了解四季農耕方面的一些知識和事項，牽了馬兒剛到前門，楊立傑就領著兩個鄉役就登門了。

一進門兒，楊立傑就連連拱手，滿臉堆笑:“哎喲，謝姑娘要出門啊?恭喜、恭喜了啊，哈哈哈哈……”

小櫻一瞧，還真認得，因為有田就要納稅，所以跟這村上旁人都不大悉，但是跟這位裡長卻是打過幾次道。小櫻忙道:“原來是楊大叔，什麼事恭喜呀?”

楊立傑笑容可掬地道:“是這樣，宮裡頭選秀了，十萬人中挑八百人，多麼不易啊！這要是被選中了，十有八九就得被皇上立為妃子，一旦做了皇妃，那可是大富大貴。謝姑娘這般容貌人品，肯定要被選中的，對別人那是選秀，對謝姑娘你明擺著就是選妃了，所以大叔先恭喜你呀。”

小櫻一呆，訝然道:“皇上選秀?”

旁邊一個鄉役道:“沒錯兒！舉凡十三至十六歲尚未婚配……”

他還沒說完，就被楊裡長一腳踹到了一邊去，張口罵道:“你多的什麼！”

不料這句話已被小櫻聽在耳中，小櫻抿一笑，便道:“楊大叔兒，不瞞你說，人家今年已經十八歲了，不合規矩……”

“合得，合得，怎麼不合得！”

楊立傑狠狠瞪了一眼那個多的鄉役，滿臉堆笑地道:“朝廷之所以把年紀選在十三至十六呢，是因為朝廷法度，子十六而不嫁，就要罰一筆錢，所以過了十六還未婚配的子實在是之又。哦，你們家是從大寧那兒來的，遠在塞外，或者不知此事?”

楊立傑咽了口唾沫，道:“所以呢，這歲數不是必須的條件，重要的是尚未婚配，謝姑娘尚未婚配吧?”

他一面說，一面蘸口唾沫，嘩啦嘩啦地翻開戶口簿子，指點著道:“喏，上面黑紙白字記的清楚，尚未婚配！”

小櫻道:“我……”

楊立傑一擺手，肅道:“好啦，謝姑娘，你就不要再說啦！我現在已經通知到了，你可不能尋婆家立刻嫁了，否則就是逃避選秀，要罰你個傾家產的。就這麼著吧，後天一早，我帶你和其他姑娘去縣裡頭初選，你後天一早，到村東頭老槐樹下等候，莫要讓大叔上門催呀。走了走了，咱們後天一早兒見。”

“噯，楊大叔……”

小櫻招呼一聲，楊立傑已急吼吼出門而去，小櫻莫名其妙地牽馬出門，扭頭一瞅，就見楊立傑正在不遠拍打著一戶人家的房門:“老六，老六，開門啊，我是四哥！恭喜，恭喜啊，哈哈哈哈……”

小櫻娥眉微蹙，細白整齊的牙齒咬著嫣紅的下，納罕地想:“這楊大叔好古怪，皇上選妃，那是多人家的兒求之不得的事吧?怎麼還怕人家馬上嫁了?皇上……”

小櫻想起在宮裡見過的那個方面大耳、濃眉重須的中年漢子，不由微微發窘。那個大胡子皇帝，和爹爹一般年紀，連那方正的面孔、及的長須都十分的相像。做他的妃子?小櫻心中好不別扭。

扭頭再一瞅，楊立傑敲開了那戶鄰居的門，已經進去了，小櫻暗忖:“不，我明明過了年紀的，回頭我得跟楊大叔說個清楚，這選秀，我是絕不去的。”

小櫻想著，便牽馬往村外走，這一村的人，大部分不認得誰家，可這一路過來，卻看到好幾戶人家門口著喜字兒，走到楊立傑家門口時，小櫻卻是認得的，結果一瞧，不但門上著喜字，地上還有放過的鞭炮，一大幫人裡裡外外正在忙活，聽人對答幾句，竟是楊裡長嫁兒。

小櫻聽了心中好生欽佩:“難怪大明比韃靼、瓦剌都要強大的多，大明的兒當真是一心撲在公事上，楊大叔今日嫁，還要滿村的忙活。”

小櫻趕到自家地裡，只見佃戶們已經上工了。

一見自家主人到了，佃戶們紛紛跟打招呼，小櫻也不嫌髒，了靴子子，挽了兒，著一對白生生的腳兒就下了水田。

這個時代說是大姑娘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那也隻限於富貴人家，富貴人家的閨這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也只是相對而言的，總有門當戶對人家的姑娘，結姐妹淘兒，一起遊個山、拜個佛，開個詩會，有們的社活，普通人家的姑娘繡荷包做補街頭賣，又或下地乾活，那是必須的事，哪可能不拋頭面。

只是小櫻現在好歹也算個有份的小地主了，還肯下地倒是有些出人意料，不過一開始佃戶們覺得驚奇，如今業已是見怪不怪了。小櫻一路跟著莊稼把式們走，聽他們介紹各種農耕知識，這其間不了也有各種家長裡短的議論，小櫻是個心直口快的子，聽見他們說及選秀的事來，便道:“啊！這事兒我也聽說了，剛才出門的時候，裡長就來我家，通知我後天一早去村口集龘合，到縣裡接篩選呢。”

小櫻平易近人，爽快，甚得這些莊稼人喜歡，是東家，許多年長的莊稼漢卻把當自己閨一樣疼，一聽這話不由大吃一驚。

一個農夫趕道:“哎呀，東家，你怎麼也攤上了這事兒，你可別在這地裡頭呆著了，趕著，回家備一份厚禮，立馬給裡長送去，求他想想辦法，可千萬不能被選上，不然就以東家您這相貌人品，哪有個選不中的道理，這一選中，一輩子就毀啦！”

小櫻聽了好生奇怪:“寧為英雄妾、不做庸人妻嘛，怎麼被皇上看中就跟進鬼門關似的?”

那莊稼漢見一副懵懂的樣子，不著急地道:“哎呀，東家，你怎還不明白呢?選秀，選秀，一旦選中，就做了宮，這宮是萬裡挑一選出來的，哪個不是聰明伶俐?多的姑娘了宮，往這人堆裡一站都顯不出來了，其中能有幾個有幸被皇上看中的?要是分配到個不跟皇上打道的殿閣裡做事，老死也見不到皇上的面啊。”

皇城下的老百姓，知道的事遠比別的地方的百姓多的多，那莊稼漢又詳細解釋道:“這孩子一旦進了宮啊，就不能與宮外有任何瓜葛了，你要是結上宮裡管事的大太監還好，要不然，你在裡邊生老病死，家裡都得不著個信兒。犯了，就是個殺頭，沒第二個說法。”

另一個莊稼漢道:“你就說吧，在宮裡頭孤苦伶仃半輩子，臨到老了可以出宮了吧?也不盡然，你要是始終不曾侍候過皇上、貴妃也就罷了，不然的話，為了防止宮人泄中之事，你連出宮都不可以的，只能被錮在‘浣局’裡，嘖嘖嘖，那個慘啊，生了病太醫自然是不給你治的，你想自己在外邊找郎中都不，只能看著病狀，大概其地抓著藥湊合吃。”

第三個說話的卻不是男人，而是一個壯實的農家婦，一驚一乍地道:“宮裡頭律令森嚴，一旦犯了規矩，‘提鈴’、‘墩鎖’、‘板著’，有的是法子整治你。你要是真個萬幸被皇上看中，做了貴妃，那該幸運了吧?想得！皇上爺今年都多大歲數了?五十多歲了吧！說句大不敬的話，皇上還能活多個年頭啊?”

旁邊幾個男人趕道:“噤聲，噤聲，別說話！”

那農婦趕拐了話碴兒，道:“再往古了說，咱不知道，咱就知道打從元朝時候起，這皇帝一旦駕崩，就要以人殉葬。”

小櫻輕輕“啊”了一聲，這規矩倒是知道，[人殉制度從漢朝時起就漸漸廢止了，從吉思汗時候起，又重新恢復，現在蒙古、真大部落的首領死後，依舊是要人殉的。

那農婦道:“洪武爺駕崩的時候，三十八名妃嬪全部殉葬、侍候寢宮的宮也全部殉葬啊！你說說，這要是了宮，好不容易被皇上爺看上，才了沒幾年的福祿，年輕輕的就得……”

幾個農夫怕多惹事，又一迭聲道:“噤聲、噤聲！”

一個老農道:“宮，可憐啊！家人音訊皆無，在宮裡又沒人籲寒問暖，連個男人都找不著，要不例朝例代怎那麼多的宮人找個太監對食，了菜戶呢?要是可能，誰家好好的閨會找個沒卵……找個閹人做自己男人啊，那不是沒人疼、沒人，沒法子嘛！”

農婦歎了口氣道:“虧得我沒有閨，不遭這活罪！”

另一個滿臉褶子的老漢道:“幸虧我閨去年就嫁了！”

第三個壯年農夫一臉幸福地道:“可不說呢，唉！虧得我家小囝早夭了啊！”

小櫻聽得目瞪口呆。

旁邊一老農急道:“東家，您還愣著幹什麼，等這名單正式報上去，可就晚了啊！還不快回去活活，疏通關系！”

“哦哦，好，好，我……我這就去！”

小櫻如夢初醒，急忙上了岸，走到一旁小溪邊，就著清清泉水濯了足，穿好鞋，翻上馬，便往楊裡長家趕去。

楊立傑在村子裡跑了一圈兒，回到家裡便往床上重重地一摔，籲了口氣道:“哎喲，這一頓走，骨頭都散了架。”

他瞧瞧自己婆娘，問道:“姑娘已經姑爺子接走了?”

婆娘趕答應一聲，楊立傑了口大氣:“那就好，那就好，總算了了一樁心事。”

婆娘道:“當家的，咱那外甥兒……”

楊立傑眉頭一皺，坐起道:“我做這一族之長，管著這一畝三分地兒，上下維持著，你以為就容易麼?鎮上幾個大戶，我都得照應著，人家才不扯我後啊。現如今幾戶人家都照應到了，人數就不夠了，我把兩家過了十六還沒親的姑娘家都算上，才勉強湊足了數，如果讓你外甥兒找了婆家，我如何向府差?”

他那婆娘一聽就掉下淚來，咽咽地道:“你就只知道結維系著別人，反放著自家實在親戚不管。我那兄弟一家，對咱一向不薄，當初咱家遭災的時候，我那兄弟二話不說，就把自家的一口袋糧食分了半口袋過來，現如今你……”

楊立傑吃不住勁兒了，惱怒地道:“好了好了，不要說了，你看看，連著兩家送厚禮來的，都被我打發回去了，你道我是貪圖人家錢財麼?”

他拍著炕沿兒道:“我原來留出了十個人的空額啊，本來就想到了你兄弟家裡的閨的，可誰知道……，我也是沒法子啊，你……你哭個什麼勁兒哭，你那外甥兒，長得黑瘦黑瘦的，不耐看，能選上麼?”

他那婆娘眼淚汪汪地道:“那要萬一選上怎麼辦?”

“你……”

楊立傑剛一瞪眼，就聽院中有人喊:“楊大叔在家嗎?”

楊立傑機靈一下跳下炕，對婆娘道:“閉！別哭了，去，右屋呆著去，再哭！再哭我拿鞋底子你！”

楊立傑喝走了婆娘， 急忙提鞋迎出屋去，一見小櫻，便滿臉堆笑道:“哎喲，謝姑娘呀，什麼事兒啊?”

小櫻在楊立傑那兒不出所料地了個釘子，怏怏地回了家，把事對圖門寶音一說，圖門寶音一聽也慌了，兩人相對無措，好半天，圖門寶音才遲疑道:“要不，對他們說明咱們的份?”

小櫻苦笑道:“咱們說了，他們信麼?不找上朝廷去，誰給咱證明?可朝廷上咱們認識哪個?那皇宮大是說進就能進的麼，再說，要是這麼一折騰，這地方咱們就待不了啦，還得易名改姓，另尋去。”

兩人都已把這當了自己的家，對這裡有了深厚的，哪舍得再離開?

兩人面面相覷，半晌，圖門寶音眼睛一亮，試探著道:“要不……去求輔國公幫個忙兒?”

“唔……”

“嗯?”

小纓鼻子，不不願地道:“好吧，那我……去走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