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家後花園裡，四個小丫頭正在快活地蹴鞠。一隻球流星似的在們腳步傳，腳法非常的練。

最小的楊懷遠卻跟屁蟲似的粘在唐賽兒後。

唐賽兒回京後，被娘親狠狠教訓了一頓，又被足家中，關了好幾個月，才在夏潯的勸說下，允許在小范圍活，這個小范圍就包括到楊家陪幾位大小姐一起讀書。

今兒下午不曉得怎麼回事，那位風雨不誤、授課一向認真的國子監教授竟沒有來，隻讓家仆捎了個信來，說是明天再來授課，今日有事不得。

幾個小孩子得其所哉，就在後花園裡嬉戲起來。

“姐姐姐姐，我要知了，姐姐姐姐……”

武德將軍楊懷遠拖著兩筒鼻涕，追在唐賽兒的屁後面粘答著。

唐賽兒手裡拿著一個竹桿，上邊用鐵彎了個圈，繞了一團蜘蛛網，準備粘知了，楊懷遠屁顛屁顛地跟在後邊等著勝利果實。

巧雲跟過來，用手帕給他擤了擤鼻涕，楊懷遠掙巧雲的手，繼續粘答:“姐姐姐姐，我要知了……”

唐賽兒回頭瞪他一眼，嗔道:“知了都你嚇跑了，別說話！”

楊懷遠馬上聽話地閉。

唐賽兒把桿子順下來，將繞著蜘蛛網的一端湊到他鼻子底下，說道:“來，吐點唾沫！”

用蜘蛛網粘知了，要不時的吐口唾沫上去，要不然蜘蛛網失去粘，就粘不住知了。

楊懷遠如奉綸音，張開就“呸呸”地吐了幾口唾沫。

夏潯和幾房妻妾都在亭子裡坐著，有孕在的西琳和小荻倚了枕，其他幾人卻坐了涼墊。

幾個子有說有笑嘮著家常，夏潯和茗兒並肩坐著竊竊私語。

茗兒道:“上午邀幾位公主泛舟莫愁湖，偶然聽見永嘉公主說及，皇上近日似有北巡之意呢。”

徐皇后駕崩已後，茗兒已不能再去宮中走，不過皇后在時，茗兒與一眾皇親已經結下了極好的，與們常常一起遊賞，走頻繁，因此常能幫夏潯從側面打聽到一些消息。

夏潯聽了若有所思地道:“又要北巡?皇上北巡如此頻繁，看來是……”

話猶未了，二愣子匆匆趕來稟報，說黃真使有急事求見。

這是極相的人了，再說黃真已偌大年紀，夏潯又是個不太拘禮的，便道:“哦，請黃大人後宅相見。”說著移步出去，踩著一雙高齒木屐到了前邊一小亭。

不一會兒黃真急匆匆趕來，下人也適時送來一壺茶和一盤水果。夏潯笑道:“黃大人，什麼事這般著急?”[du錦夜行吧]

黃真抹一把汗，既顧不得客套，也顧不得喝水，頓足道:“禍事，禍事來了！”

夏潯詫異地道:“哦?坐下說，到底什麼事?”

黃真在石凳上坐了，急匆匆把事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夏潯心裡“咯噔”一下，臉登時就變了。

夏潯是當年洪武朝南北榜案的直接參與者，深知此事是如何的嚴重。在統治者眼中，這可是比殺人放火、貪贓枉法更嚴重的事件。科考取士，往堂皇裡說，是為朝廷選拔人才，往暗地裡說，是籠絡全天下的士子文人。

而這些士子文人，能讀得起書的，大多是家境不錯的，一般都屬於地主階層，地主階層乃是整個社會制度的基石，它若搖了，江山都能易主，這是安天下定社稷聚攏人心的基本國策，因此一旦及這敏神經的事，已無所謂對與錯、是與非，只有取與舍！

解縉能重過江山社稷麼?

這時再去責怪解縉急功近利，不聽他勸已經沒用了，只能想辦法救他。夏潯凝神思索一陣，對黃真道:“你先回去，發你的人盡力挽回，切勿讓朝堂上形一邊倒的風向，要是聽不到一點支持解縉的聲音，恐怕他就死定了！”

黃真歷經三朝，見多識廣，自然明白事的嚴重，否則他也不會這般倉惶來找夏潯了，聞言立即點了點頭。夏潯又道:“楊士奇常在宮中行走的，有他在，太子那邊現在應已收到了消息，你就不必再通知太子了，此時此刻，我也不宜與太子面。你先回去做事，我想想有什麼辦法。”

黃真答應一聲，連口水都沒喝，急匆匆又走開了。

夏潯返回家眷們所在的小亭。[

幾房妻妾正在亭中談笑著打趣梓祺和讓娜，兩人這幾日厭食厭油膩，食大減，也不知是因為天氣漸漸燥熱的緣故還是又有了孕。們自然是希自己有孕的，唯因如此，反而怯，不肯即時找郎中來號脈，總想再等幾日，若真的有孕，那時的脈象也更準確些，免得誤診，空歡喜一場。家裡添丁進口，那是大好事，其他幾人豔羨之余，不得要拿們打趣取笑，只有蘇穎是拿定了主意不肯再生的，倒不致因此眼熱。

茗兒眼尖，瞧見夏潯進來時神有異，便即站起，問道:“相公，出什麼事了?”

夏潯歎了口氣，把解縉的事說了一遍，埋怨地道:“這個大紳吶，狷狂，不知收斂，若他只是個鄉野名士，目中無人倒也無妨，可為一朝首輔，貪功近利、又生了一張到損人的臭，一旦出事，只見牆倒眾人推，哪有雪中送炭人。說不得，我得去撈他一把，否則這一遭只怕他死罪難逃了！”

茗兒自然知道夏潯這一說絕非危言聳聽。自科考之製建立以來，涉及科考的案子罰就極其嚴厲。唐朝時候，門閥的力量尚未完全消除，那時節一科取士不過十幾人，你若細看唐朝狀元，幾無一人來自民間。其實何止狀元，唐朝的進士幾乎全是在考試以前就已定了名單和名次的，本不存在公平取士一說。

饒是唐朝科舉如此黑暗，這盡人皆知的幕也只能放在臺底下去講，萬萬不能人拿著把柄告發出來，一旦鬧醜聞，考也有掉腦袋的風險。到了元宋，更加嚴厲，再到後來清朝時，不只考循私要殺頭，考生找槍手，那是連考生帶槍手也一並殺頭的。

清朝的柏葰，旗人，閣大學士兼軍機大臣，只因聽人說，把一個本應落榜的舉子取中，排在榜尾，事發後即同相關的考、考生本人及關系人十幾顆淋淋的人頭掛上了高竿。

我們看魯迅回憶文章說小時候家庭遭變故，以致沒落下來，就是因為魯迅為閣中書的祖父在浙江鄉試時想為兒子疏通關節，讓兒子順利考個舉人，結果事敗，先判“斬監候，秋後決”，又判“牢固監”，經多方疏通，蹲了八年大獄後才得以釋放。那還是到了滿清末年，要不然不得又是父子兩條人命。

嚴酷的懲罰措施是為了保護其他忍了十年寒窗之苦的儒生以及天下儒學的尊嚴，同時也是為了維護朝廷的利益，統治者眼中，只有擁有真才實學，才能修齊家治國平天下，一班弄虛作假的人豈非皇朝掘墓人?到這種事，是絕不馬虎的。

茗兒深知此事關系重大，而且比夏潯知道的更清楚。如果夏潯是正兒八經的這個時代的讀書人出，那麼他本就不會想直接朝為保解縉而努力。可他畢竟不屬於這個時代，更非一個真正的讀書人出，對科舉事一向不曾關注，不大清楚其中利害，所以才有這般想法。

茗兒比他知道的清楚，深知此刻解縉已是眾矢之的，不管這是不是有心人想打擊太子系的一種手段，可他們確實功了，他們功地挑起了全天下的注意，挑起了整個士林階層的憤慨，而士林階層的背後是整個宦系和地主階級，誰在這時候要手進去，逆流而，都難免要落個碎骨。

因此茗兒斷然道:“相公，萬萬不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解縉致有今日，並非因此一事，哪那麼容易便能替他罪?再者，你是勳卿而非朝臣，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你以什麼借口去管呢?當朝首輔的上下去留，你一個散佚的國公強加乾預，皇上心中會作何想法?”

“這……”

夏潯恍然大悟，可是他坐視解縉落難而連搭救的嘗試都不去做，他又如何甘心?茗兒道:“相公，你若想救他，也不能這般冒失出頭。他的生死，取決於皇上， 你與皇上相甚深，素知皇上為人，若想救他，也只能從皇上的心意來想辦法才啊。”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夏潯“啊”地一聲，一拍額頭道:“是了，正該如此！茗兒，你速去太子府一趟，就說向太子妃借一個太醫回來為西琳和小荻診脈。籍機告訴太子，他對解縉一事不聞、不問，萬勿手。若太子不在，就請太子妃從速轉告！”

茗兒不明夏潯用意，卻知夏潯一定是有了主意，連忙答應一聲，巧雲陪回房換了衫，急急取車出府而去。夏潯吩咐了茗兒，又急急趕到前廳，喚來一個心腹家奴，這人原是一位宦子弟，讀詩書，機敏伶俐。後因父親犯事被貶為奴，輔國公府建好時，轉為了輔國公府的家奴。

夏潯把他喚到跟著，低聲囑咐道:“你去，速速找到都察院黃真大人，告訴他，取消一切救助解縉的嘗試，快去！”那家仆答應一聲，急急出去，牽了馬出府，打馬如飛直奔都察院而去

夏潯打發了那家奴離開，長長籲了口氣，喃喃自語道:“這個陳瑛，雖不及紀綱囂張跋扈，卻遠比紀綱更加險可怕呀。咬人的狗，果然是不的，看來，得先解決了他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