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潯回京了。

因為此番的欽差特使是趙子衿，夏潯隨之前行的消息一直予以保，所以直到他回來，此事也未公開。這樣的話，本該由都察院派人去接一下就好，趙子衿出了京是欽差大臣，八面威風，回京把旨一繳，還是都察院的一個使言，滿京城的勳戚權貴，誰會把他放在眼裡?

不過永樂皇帝卻下旨著錦衛都指揮使紀綱前去相迎，這就有些耐人尋味了。京中百雖然覺得有些納罕，卻也沒有太在意，因為趙子衿此番出使瓦剌，目的是查訪瓦剌擅立大汗一事，這樣的話，紀綱這個諜頭子出面，似乎也有可願。

孰不知永樂皇帝之所以紀綱出面，卻是因為此行回來的隊伍中有本雅失裡的哈敦，曾經的北元皇后。

這位圖門寶音皇后對大明來說，的確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但是永樂皇帝接到夏潯提前派人送回的消息之後，還是決定予以妥善照料，盡可能的給予禮遇。大概是因為同為皇家人，今日圖門寶音皇后落魄如此，他有些兔死狐悲吧。

關於不花汗就是萬松嶺的消息，夏潯業已派人先行送回了消息。朱棣馬上決定派人潛瓦剌，用半年到一年時間，徹底融瓦剌部落，進而接近萬松嶺。這件事他權衡了一下，還是給了錦衛去辦。東廠畢竟剛剛立，勢力剛剛在京城鋪開，他們驟然擔負如此重要的責任，朱棣擔心壞事。

朱棣召見紀綱，親自向他辦了這件絕頂機的大龘事，紀綱不敢怠慢，回去之後就挑選兵良將，不但要機警多智、驍勇善戰，而且必須符合以下所有條件:一、悉塞外遊牧生活;二、能說一口流利的蒙語;三、生的必須是北人面相;四、家中父母妻兒俱全。五:上溯三代與蒙人毫無關聯，最好反有大仇的。

要完全符合這些條件，實不好找，紀綱費了好大的勁兒，從錦衛中層層選拔，挑出了二十個人，又親細審查他們所有的世資料，考驗他們的機變能力，最後又剔除了八人，隻留下十二個人，其家小全部接京中妥善安置，這才安排他們出發，通過種種渠道，滲瓦剌地境。

對朱棣看重的事，紀綱是不余力地去辦的，現在夏潯剛剛進京，紀綱親自挑選，滲瓦剌的十二錦諜已經離京北上了，這個效率也不可謂不高。

紀綱騎在馬上，被暖風熏得昏昏睡。

這幾天，他一直在忙著挑選赴瓦剌諜人選的事兒，日以繼夜，覺都沒睡好，難免有些困倦。而皇帝要他接迎欽差趙子衿，所付給他的使命也不過是命他把蒙古皇后接走，予以安置，再帶進宮去會唔，不許消息泄。這件事對他來說，實在是毫無挑戰，所以紀綱興致缺缺。

正走著，前方忽有一位將軍領著幾個親兵快馬馳來，這是一條熱鬧的街市，道路兩側都是小販，紀綱只是去接個人而已，沒擺全副的駕儀仗，自然也就不能清街喝道，所以道路就狹窄些。對面那位將軍跑到近，才看清對面仰天打哈欠的人是紀綱，趕的一勒馬韁，紀綱的馬已經了驚嚇，下意識地往旁邊一躥。

紀綱懶洋洋的坐在此馬背上全無防備，被這一閃險些些馬去，紀綱急忙扣鞍坐定，大怒抬頭，就見對面馬上一位將軍，豹眼虎須，材雄壯，紀綱認得他是都指揮使啞失木兒，是個韃，最近剛剛攀上了漢王朱高煦的一個武將。

紀綱破口罵道:“狗龘日的不長眼睛，也不知閃個道兒，險些驚了你紀爺的馬！”

啞失木兒是個韃，平素本來就比較跋扈的，他也知道這紀綱不好惹，本想打個哈哈說笑兩句也就過去了，不想紀綱張口就罵，啞失木兒臉上掛不住，忍不住罵道:“呸！狗仗人勢的東西，跟爺爺這般囂張！爺爺隨永樂爺征戰天下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夾在哪個娘們底下討生活！”

紀綱不提防他竟敢回罵，一時氣得臉膛發赤。

啞失木兒反正開了口，一想背後還有漢王撐腰，倒不怵他，唾沫橫飛，戟指大罵:“你紀綱給皇上牽馬墜鐙做個下賤馬夫時，爺爺就已做了一衛指揮，百戰沙場。到如今你靠那拍馬溜須添子的齷齪手段，竟然爬到與爺爺一般地位，這也就罷了，還跟爺爺擺譜兒，你我同為二品，爺爺憑啥給你讓路！”

紀綱這秀才雖是個被休學的，可畢竟是讀書人出，這般市井間罵人的話兒，他還真不是啞失木兒對手，那啞失木兒滔滔不絕，竟罵了紀綱一個狗噴頭，氣得紀綱一張臉青中紫，紫裡發黑，偏偏沒有這麼連綿不絕行雲流水一般的話兒罵回去。

紀綱與啞失木兒同為都指揮使不假，可都指揮上邊還有什麼兒?有大都督、左右都督、都督同知、都督僉事，薛祿就是右都督，在職上比紀綱高出三級，結果卻被紀綱打得到現在一下雨還往腦袋裡梢呢，紀綱會在乎與他平級的啞失木兒?

紀綱氣的渾發抖，向前一指，厲聲喝道:“把這狗龘日的啞失帖木兒給我拿下！”

“誰敢?”

啞失木兒嗔目大喝，他手下幾名親兵也嗆啷啷長刀出鞘，虎視眈眈地看著紀綱。

紀綱的手下不甘示弱，也紛紛拔刀出鞘，兩下裡劍拔弩張。

四下裡百姓一看兩夥軍爺要乾仗，立即紛紛走避，就在這時，一條胡同裡熙熙攘攘的卻擁出許多人來，個個青衫儒服，頭前幾人抬著三牲祭禮，香案靈牌，原來是進京趕考的舉子們匯合到一起，要去秦淮河北岸貢院街旁的夫子廟祭拜孔聖，以求考個好績。

那舉子的隊伍浩浩，後邊本看不到邊兒，前邊看見形有異，想站也站不住，再說他們手裡捧著祭祀孔聖的祭禮，還真不怕什麼人，於是便一窩蜂地湧過來，把兩夥人愣是到了兩邊。

紀綱見此形，不大皺眉頭，他雖囂張，也不敢得罪全天下的舉子，尤其是跟孔聖掛了邊，那邊啞失木兒心裡也有點打鼓，紀綱在京裡跋扈慣了，他如今後邊雖有漢王撐腰，卻也不宜與紀綱鬧到不可開，便隔著人群摞下一句場面話道:“某還有要事在，不與你聒噪，小的們，走了！”

啞失木兒撥馬而去，紀綱想起還要接迎那位蒙古皇后，眼下不宜與啞失木兒太過計較，便狠狠盯了啞失木兒的背影一眼，聲道:“竟敢跟我紀綱作對！哼！一個月，老子必摘你的腦袋，你曉得紀某人的手段！”

說完，亦撥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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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上，四支人馬靜靜肅立，如鼎之四足。

太平和把禿孛羅雖然想保存實力，卻也明白亡齒寒的道理，一見馬哈木敗的狼狽，隻得再起兵，一路追來。如今，四方人馬在草原上擺開了決死一戰的氣勢。

眼下的局面，哈什哈一方和馬哈木、太平、把禿孛羅的實力差可比擬，因為馬哈木三王原本打算是對哈什哈部落形絕對威懾，從而迫使哈什哈低頭的，並不想與他拚個你死我活。戰略目的不同，使得瓦剌三王把主要兵力都擺在了西南部草原哈什哈部落的駐地上。

可是哈什哈卻命令所屬各部分頭突圍，放棄了自己的固有草原，而他本人卻集結兵潛回了爾喀什湖，奪取了戰場的主。眼下瓦剌三王的總兵力，比哈什哈帶來的兵力隻略多一點，無法形絕對優勢。論戰鬥力的話，大家半斤八兩，誰也不比誰更高明。

草原上不怕打仗，哪怕你有百萬大軍，我可以跑給你追。他們怕的是這種擺開決戰架勢的仗，這才是最慘烈的局面。但是，現在他們已經僵持到了這一步，誰先退卻誰就會威名掃地，就等於誰主放棄了爭霸草原的資格。

所以，他們的背後有的是路，但是他們無路可退。

每個人都知道這一仗是如何的慘烈，也許他邊許多人的生命，包括他自己的生命，將終結於此。每個人都握了兵，那是他生存下去的希。

做為頭領，馬哈木、哈什哈等人心中都有些懊悔，他們知道彼此實力相差無幾，原本沒想這麼早就撒破臉皮大乾一場的啊，到底是怎麼發展到今天這一步的?仔細想來，竟是無跡可尋。

不能再等下去了，士氣不可能這樣無止境的高昂。

瓦剌三王和哈什哈不約而同地吸了口長氣，緩緩揚起右手的鋼刀，準備下達決戰的命令。

“師……師傅……，這可是千軍萬馬，比不得咱們以前經歷的場面，你真要下去?”

高坡上，馬哈木部落的營寨中，公孫大風面如土地問道，這個一向膽大包天的盜墓賊已經被眼前無邊無際的殺氣給嚇破了膽。

萬松嶺沒理他，他仰首天，無聲地吶喊了一句:“要死卵朝天，不死萬萬年！”便一拍馬，放開四蹄，向山下旌旗漫卷、鼓角聲聲的戰場俯衝下去！

關關亦仰首天，無聲地吶喊道:“諸位將軍，凌晨，當求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