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人佯裝鎮定實則忐忑的模樣，讓沈千聿認識到宋挽也不過是個尋常姑娘家罷了。

他眼溫和：“山中不安全，我陪姑娘從小路繞回上京，待到了城門口我尋人趕車來。”

宋挽抬頭，雙頰暈紅著點了點頭。

小路雖繞遠但人煙稀，他如此也是為了照顧不好拋頭麵。

“多謝公公。”

沈千聿點頭，走在宋挽三五步前。

不過剛從道轉去山路，宋挽便覺得不太好。

姑娘家的繡鞋底子又薄又，自出生便未曾離開過後宅，就是偶爾去到別府或哪裏做客，亦都隻在鋪了白玉磚的花園轉轉，似如今這等山路，從未走過。

宋挽從不知山路竟這樣硌腳，疼得麵上氤出點點細汗。

“可是累了？”

沈千聿聽著後人輕巧而緩慢的腳步聲，頗為驚訝。

他還從未見過有人這樣走山路的。

腰背直步子輕緩，便是上山頭上帶著的步搖耳璫也僅僅隻是微微搖。

姿婀娜嫻雅，嫋嫋婷婷與眼下這荒山野地十分不相稱。

沈千聿隻覺眼前畫麵奇異，有種莫名違和。

也不知為何，他心頭忽而生出如宋挽這般子，隻適合待在富麗堂皇的繡房中，離了那等潑天富貴場、珠簾溫鄉，便會如名花土凋零而亡的念頭。

“並未疲累。”

宋挽朝著沈千聿一笑，沈千聿見麵頰鼻尖都著疲紅，不由淺笑。

知子要強，沈千聿站在一旁等人靜靜跟上。

餘後的道路他放緩了腳步，跟著宋挽的步調在山上慢慢行走。

本三四個時辰就可回城的路程，二人愣是走了一個時辰還未走出荒山。

沈千聿緩緩走在前麵，隻覺這一路比從南慶回到上京還艱難上三分。

天都黑了下來，二人也才剛剛走到山腳，這一段路途因二人繞遠，實際並未走出多。

沈千聿看著麵蒼白的宋挽，輕歎一聲：“前頭有個破屋，前去歇歇？”

宋挽抬頭：“還未到城門附近？”

沈千聿搖頭，也未言語，直接帶著向破屋走去。

如宋挽這種世家貴，出行必會乘車，不僅如此，前後還會跟著數個婆子招呼伺候，如今日這般‘貴腳踏賤地’的機會可不多有。

他自知這怨不得宋挽，快走幾步去到破屋裏，解了外衫鋪在地上。

“坐，我去附近撿些柴火。”

山中風大，他是沒什麽，但宋挽這等貴的金枝玉葉，怕是出了汗再吹吹風就要倒了，屆時他更麻煩。

“多謝公公。”

音如蚊吶，沈千聿也不抬頭，生怕看了的窘迫模樣，更得到無地自容。

走出破舊木屋，沈千聿隻在宋挽看得見的地方撿些柴火，又很快回來。

他回來時見宋挽已將周圍簡單收拾幹淨，他的衫亦被疊得整整齊齊放在一旁，沈千聿見此，忽而勾。

世家貴，果不負盛名。

“我先生火。”

宋挽好奇地看著他從懷中拿出火折子，又將枯葉碎絨。

往日除了偶爾在小廚房見過丫鬟生火外，這樣生火的還是第一次見。

沈千聿將碎絨點燃，隨手丟眼前枯枝堆，見火勢升起才慢慢往上頭添柴。

火燃起，宋挽坐在一旁呆呆出神，也不知是在謀算什麽。沈千聿掃過一眼便轉開視線。

他正低頭往火中添柴，忽見地上有顆指甲大小的珍珠。

皺眉撿起，男人細細凝視，忽然想起什麽，他向宋挽看去。

宋挽正側著出神，沈千聿自上至下打量一遍，在看見出的一雙繡鞋時忽然皺了眉。

“你……”

沈千聿出聲，宋挽順著他的視線看去，隻見自己腳上的繡鞋早已被山路石子磨破。

月白的繡鞋外圈崩了線，邊緣還有紅褐跡出。

那跡四周泛黑，中間鮮紅，看著頗為刺目。

雖知道眼前人是宮中侍，但宋挽亦莫名有些，慌忙收回雙腳，用擺將腳尖蓋起。

“嘖，怎麽這樣……”

男人無奈站起，走至宋挽麵前蹲下，宋挽驚得向後一，卻被沈千聿虛扶著拉了回來。

“怪不得走得這樣慢，傷了怎不說？”

往日二人雖有過接，但如今日湊得這般近的還未有過，宋挽眼不安，麵上出一怯意。

“你躲什麽？”

沈千聿出手，宋挽不停向後躲。

“怕什麽？我是個侍還能將你如何不？”

這嬈嬈的，難不要在山上過夜？

沈千聿背對著宋挽蹲下：“上來，再磨蹭下去後日也走不回上京。”

“公公不必……”

沈千聿站起，直接將人打橫著抱起，快速向山下跑去。

要他說這些貴聰明歸聰明，但麻煩也是真麻煩。

行事扭扭不說，又不知變通。

不過走個山路也能走出上刀山的模樣，實令人費解。

男人形高大，步子卻異常穩健，宋挽發覺他將雙臂略橫於前，故意拉開了他同自己的距離，心中頗為汗。

人家救了還要如此麻煩照顧，實在是……讓人愧。

宋挽閉上眼避免自己愧而死，而沈千聿則手臂平穩地抱著人穿梭在小路上。

也不知跑了多久，沈千聿慢慢停了下來。

“前麵有人。”

此已快到京郊，如今卻有三五個人提著燈籠不知在尋些什麽。

“是我阿兄。”

“你可確定？”

“嗯。”

沈千聿將人放下，宋挽紅著臉道：“那燈籠上有我和阿兄的記號，他來尋我了。”

“城侯府的幾個婆子應當早回了城，們未接回你的消息，宋扶也該知道了。”

隻是是子不好張揚，隻能派三五個人喬裝打探。

“去尋你阿兄，我在這裏看著你。”

宋挽點頭，低聲道：“今日多謝公公相救，若有來日……”

“你我便別說什麽來日不來日的了。”

這話他前幾日剛說過一模一樣的。

隨手將宋挽歪掉的步搖扶正，沈千聿道：“去吧。”

“還是要多謝公公。”

宋挽紅著臉朝沈千聿福，行禮過後慢慢向宋扶走去。

見到宋挽，宋扶麵上的慘白才慢慢散去。他死死抿著上前扶住宋挽，蘅芷蘅蕪亦提著燈籠哭著走了過來。

二人上都穿著小廝裳，既不敢喊宋挽的名字，又不敢鬧出太大聲響。

讓婆子將馬車趕到宋挽麵前，蘅芷蘅蕪扶著人上了馬車。

馬車離去，宋扶忽然轉朝宋挽回來的方向看去，不知為何，他總覺宋挽不是一人回來的。

黑暗中無聲無息，宋扶微微蹙眉隨後離開。

他本不知地上還躺著個已經累癱的沈千聿。

沈千聿如今正攤著雙臂大口息，許久許久，才長長舒出一口氣：“今日一遭，不啻東廠刑堂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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