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韓銘念拿了帖子再看了一眼問道，“這是請你去往常我們喝酒的那小酒館裡一聚呢！我說哥哥，你就打算這樣去？裳上都浸著呢，那唐廉哥哥看見了，還以爲你在家痛哭流涕，沒事自己折磨自己呢！哥哥，聽一句勸，把裳換了，整一亮堂堂的打扮，昂首地去，還能輸給他不？”他說完回頭吩咐寶兒道，“趕去把你家爺最好最亮堂的裳找來給他換上，我們氣勢上先蓋過他纔是！”韓再唐爲我。

寶兒忙去找了一裳，給蒙時換上，又讓亭荷給他胳膊上重新包紮了一下，這纔出了門。韓銘念自然是跟著去了，雖然蒙時一再讓他別去，可他止不住心裡那份好奇，就想去瞧瞧唐廉是不是真的沒死！

小酒館是他們五個人從前最喜歡去的地方，常常半夜三更邀約在一塊兒，躲那兒喝酒聊天。今天到了門前時，蒙時覺異常地冷清，裡面似乎只有一個客人。看見這客人的背影時，蒙時一眼就認出是唐廉了，畢竟相過那麼長的時間，很容易辨認出來。

韓銘念也認出了唐廉，吃驚地愣了好一陣子，裡嘀咕道：“真沒死吶？真是活人？我的娘呀，這是不是傳說中的詐？”酒館的老闆已經走了出來，殷勤地笑道：“兩位，請裡面走吧！唐爺已經在裡面等著了。”韓銘念搶先了一步，衝了進去，跑到那客人面前一看，親孃吶！真是唐廉呢！

唐廉衝韓銘念微微一笑道：“咋了？不認識了？我送你的簫，學會了嗎？不會到現下還擱在箱子裡沒過吧？”

“那倒不至於，不過你……你你你真還活著？”韓銘念在他對面坐下後，使勁了眼睛湊上去問道，“你不會是鬼魂吧？有影子沒有？有後腳跟沒有？”他說著忍不住拿手去了唐廉一下，很實在，是真人！他立刻回手倒了一口冷氣道：“你真活著？大難不死？”18kpl。

這時，蒙時也走到了桌邊，看了一眼唐廉，緩緩坐下道：“應該不是大難不死吧？”唐廉笑了笑說道：“那你覺著應該是咋樣的呢？”

“先別說這個，”韓銘念打斷了兩人那平淡冷清的對話說道，“我先問問，香草在哪兒？沒在這酒館裡嗎？”唐廉搖頭道：“不在，我沒帶來酒館。咋了？你還想跟喝兩杯嗎？我估著你應該喝不過吧？”

蒙時瞥了唐廉一眼，端起桌上的酒杯抿了一口，問道：“你咋曉得的酒量？該不會我來，就是爲了炫耀這個吧？今天你和喝過酒嗎？”

“嗯，喝過酒，還去過很多地方，昭覺寺，青羊宮，還有松鶴樓。的酒量真的不錯，要是拼的話，韓銘念指定不是的對手。”

“你從前沒發現有這麼好的酒量嗎？”

“沒有，”唐廉笑道，“我記得從前跟相的時候，我們倆都不喝酒的，所以也沒那機會發現。”

“我說——”韓銘念話道，“唐廉哥哥，你真有點不厚道了！明明沒死，還裝死了哄我們大家一陣傷心呢！前幾天在紅梅樓裡，我們還在說給你湊份子燒紙錢的事，看樣子，我哥墊付的那些香蠟紙錢也不必大家再湊了，你給了就是了，橫豎你人沒死呢！”

唐廉給韓銘念倒了一杯後，說道：“實在抱歉，你往後就會明白我有不說出來的理由。銘念，能讓我和蒙時單獨說會兒子話嗎？”

“不行，我哥胳膊傷了，萬一跟你打起來那豈不是要吃虧？先把我哥的嫂子出來……不是，是我嫂子出來，人上哪兒去了？”

“不在這兒，應該還在那宅子裡。”

“怎麼了？還真打算搬到那破宅子裡跟你一塊兒住？我說唐廉哥哥，兄弟妻不可欺，難道這一點你不清楚嗎？”

“可是，”唐廉一本正經地說道，“好像是我認識香草在先，也與束髮定盟在前，即便是現下我讓回到我邊，那也是無可厚非的事。”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不講理了？你裝死那會兒，要不是蒙時照顧著香草，沒準已經上吊自殺了，你現下哪兒還能瞧著的影兒啊……”

“韓銘念，”蒙時拍了韓銘念肩頭一下說道，“先出去吧！他不會跟我手的，和我這胳膊上有傷的人打，只會顯得他欺負人，這種事他不會做的。”

“那行，我和寶兒在外面等你，有什麼事我們一聲！”韓銘念起走了兩步後，又退回來說道，“唐廉哥哥，做人可真要厚道些，纔不會遭報應！”

韓銘念走出酒館後，唐廉就吩咐老闆將門關上，只剩下他和蒙時兩個人了。蒙時再次打量了他一眼，一別不過兩三年，他看上去卻顯得那麼地陌生，好像是自己不認識的另一個人。

“咋了？覺著不認識我了嗎？”唐廉淡淡一笑，問道，“從我離開州府，回到雙湖縣城起，我們也只是兩三年沒見過面而已。”

“是，我記得很清楚，那年你寫信我趕回了州府，當面問我關於你父親的事，那一次之後你我鬧翻了。後來你把簫送給了韓銘念，像是要永遠斷了跟我們之間的聯繫，沒有跟我說一聲，便離開了。打那之後，我再也沒見到你。直到一年多前的一天，我聽說你跟人私奔殉了。”

“是跟香草——”唐廉好像故意強調著這一點，“那時你一定很奇怪我爲啥會跟一個鄉下丫頭私奔殉吧？”“最初聽見的時候，的確是吃了一驚。但我的驚訝，並非是因爲你跟一個鄉下姑娘私奔，而是擁有那麼多抱負的你會跟人私奔，想想都覺著不可思議。不過後來，我坐在你墳前澆祭酒的時候，忽然替你想了一個很好的理由。”

“啥理由？”

“也許在你認爲所有人都背叛你，背離你的時候，香草給你最大的安，你不是那種眼世俗的人，我很清楚，所以你會上，我也不覺著很奇怪。我當時就這麼想的，可能真是因爲厭倦了邊所有的事，才嚮往著跟心的姑娘私奔到某個不知名的青山綠水旁，採食落英，飲啜甘泉，生一對兒，過著無憂無慮的日子。”

“真不愧是好兄弟，給我想了這麼麗的一個理由，可惜，”唐廉輕輕地搖了搖頭說，“我讓你失了，是吧？”

“很失……”蒙時淡淡的語氣裡真的出了許多失，“沒想過你還活著，沒想過你我還能面對而坐，把酒敘舊，更沒想到……”他說著擡起頭看著唐廉，目銳利地說，“更沒想到的是，這僅僅只是一個騙局！我這樣猜測，不會讓你覺著不安吧？橫豎要不了多久，你便可以恢復真，大搖大擺地出現在衆人跟前了。”

唐廉迎著蒙時的目，點點頭道：“不會讓覺著不安，反而讓我覺著很心裡痛快了。跟你說話，我不必遮遮掩掩，因爲你太聰明瞭，本瞞不過你。”

“不，我最初還是被你騙了，所以，我本不夠聰明，是自以爲聰明罷了。真正聰明的人在判斷任何事的時候是不會被所困擾的，他總是理智爲先。可當我聽說你死了之後，我沒法那麼理智……被濃愁所掩蓋，還帶著遠明去了你墳前哀弔了一番，那時候，我真的相信你已經死了，完全相信了。我還記得當時給你燒紙錢的時候，遠明說要不要給你燒幾個媳婦幾個奴婢下去，省得你在曹地府裡寂寞了。”

唐廉端著酒杯咯咯咯地笑了起來，酒潑出了杯子，濺得滿桌都是。他一口飲盡了杯中的酒，重重地擱了杯子在桌上，笑道：“真的謝謝他替我想得那麼周到！回頭見了他，我真的好好道回謝，也送他兩個媳婦，你覺著咋樣？”

“他家裡已經有個陳銀兒了，你再送他，他也不會要的。”

“可他從前跟自謙一樣兒，很喜歡去花柳巷子裡逛逛……”

“有些事，”蒙時草草打斷了唐廉的話說道，“在你從我們邊消失的時候，已經變得不同了。遠明從前的正室已經被他休了，他現下單單是想守著陳銀兒過日子罷了。”

唐廉沉默了，一個人默默地喝了三杯酒，眼神變得有些渾濁了。蒙時看了他一眼，問道：“我來，必然是有話要說的。倘若是爲了香草的事，那就儘管說吧，橫豎我自己心裡有本譜兒。你也不必顧忌著啥兄弟不兄弟的，那也是對香草的無視。”

喝完手裡那杯酒，唐廉丟了酒杯在桌上，拿手指撥了酒杯幾下，說道：“我之前見過悅媛了。”

“我想曉得是隻是香草的事，並非悅媛。跟你說過啥，與我沒啥干係。”

“你真夠絕的。”

“不絕，還要留嗎？像自謙那樣兒？你該曉得，我不是那樣的人。我早說過，不想耽誤一輩子的年華，也勸過了，該做的事我都做過了，問心無愧。”

“你可曉得見到我的時候說了些啥話嗎？”

“你說不說。”

“求我……求我把香草從你邊帶走。當時是哭著對我說的，說香草原本是屬於我的，卻因爲我的離開，現下了你的媳婦。求我問你把香草要回來，求我一定這樣做。”

“你答應了？”

“我當時跟說：‘行，我去問蒙時把香草要回來，可要回來之後呢？你就能跟蒙時天長地久了嗎？莫忘記了，你是韓銘愈的媳婦，不是蒙時的媳婦。’”

“餘下的話不用說了，”蒙時抿了一小口酒，丟在了一邊，瞟了一眼傷的胳膊說道，“罷了，不喝了，看來真是不同當年了，點輕傷喝點酒，還疼這樣了？真是時不待我呢！”

“後面說了啥話你已經猜到了？”

“找過香草，還跟韓銘念提過，可是我不會接，我不是做王的料兒，可卻是母儀天下的人選。要是你再遇著，就這樣告訴吧！”

“你真是個矯的人。”

“每個人都有矯的東西，廚子矯做菜的火候，鐵匠矯澆注時的水料，就連賣雜貨的也得矯乾魚曬了多久，而我只是矯我的清高而已。你也一樣兒，總有一件事讓你矯著。”

“那你可曉得香草矯啥嗎？”

“這是我們兩夫妻之間的事，不需要你來過問。長話短說吧，你我來，是問我要香草的嗎？是的話，儘管說出來吧！”

“我問你要，你會還嗎？”

“不會！”蒙時回答得很乾脆，“來搶都不會還給你，因爲本不屬於你的，只是你早我一步遇見而已。屬於某個人跟與遇見的早晚沒有任何干系。說完了嗎？說完了我就走了。胳膊實在有點痛了，得回去上藥了。”“不想曉得今天我陪了一天，都說了些啥嗎？”

蒙時又緩緩地坐下，看著唐廉說道：“又要賣關子了？你這病還是沒改，從前就喜歡說話說一半兒留一半兒，讓人去猜。可我不是韓銘念，你吊不了我胃口的。”

“你不怕回去看不到嗎？”

“那我的事，就算難過，我還有其他兄弟，不必在這兒跟你哭鼻子抹眼淚吧？再不濟，跳進河裡哭一通就算完事，還能咋樣呢？”

唐廉彎腰從凳子下面拿了一樣白布包裹著的東西丟在桌上，說道：“瞧瞧這東西吧！”蒙時解開了面上包裹著的白布，裡面是一塊靈位牌子，上面赫然寫著香草的名字。他不啞然失笑，忽然想起那天在香草袖子裡找到的那張單子，便問道：“香草把這給你了？這是啥意思？送個靈位牌子給你？”

“想聽我說嗎？”唐廉對蒙時笑道，“我總有一回吊了你的胃口了吧？想聽我說的話，就先莫走，陪我再喝幾杯，我慢慢說給你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