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回不語。
確實是自食惡果。彼時不知事,第一次心悅一個人,而賜婚約在,累于無法述說衷腸,便畫了一幅畫。亦知此事大逆不道又怎敢如此明正大將畫懸于閨房。不過是收拾屋子的下人見了,便傳開了,說心悅太子一往深。
這謠言傳來傳去,傳進了先帝耳中。
先帝特許將畫像懸于房中,便懸著了,從閨房懸到了東宮。
是怪先帝和那收置房屋的下人的,也曾一度自認無辜。不過是后來經歷的多了,才驚覺自己年落筆時就鑄了大錯
當年未曾向先帝說出口的說辭,今日輾轉到了謝昀耳中,一人做事一人當,請謝昀看在雁家世代忠心,國舅爺勞苦功高的份上,莫要牽怒無辜。
似乎是猜到了什麼,謝昀幽幽道:“皇后乃忠烈之后,已死正名未嘗不可,但自戕是什麼罪過,皇后比朕清楚”
雁回愣了愣,凄然一笑。
跪下,叩了一首。
雁回離帳,尋到國舅爺時,國舅爺手里扣著一酒壇與星河坐于人聲鼎沸外,二人仰頭看著夜空的星月。
聽見了雁回漸進的腳步,國舅爺偏頭看去,然后頓了頓。
起恭恭敬敬行了一禮。
如謝昀所言,國舅爺在喝酒這方面確實菜得難以直視,雁回想,若是這個不喜飲酒之人怕都能輕而易舉勝了國舅吧。
國舅人有些飄有點,還是靠星河攙著才勉強站穩。
雁回難過地笑了笑。
手里亦帶了一壺酒,拿出來時,國舅爺明顯皺了下眉,然后凝著手里的酒壺道:“皇后娘娘這是要與罪臣共飲不可。”
雁回:“”
沒想到這第一步就被國舅爺拒絕得這樣干脆。
吸了一口氣,試探道:“舅舅方才可是尋過圣上”
國舅爺眼底漸漸迷茫:“未曾。”考慮到自己可能醉得狠了,國舅補充道:“也可能是我忘了。”
星河便在一旁答:“主子一直在這兒看星星,何曾尋過圣上。”
雁回了然。
國舅爺蹙眉問:“可是謝可是圣上為難了娘娘”
“未曾。”雁回尋了一個由頭讓星河退下了。
整理裳也席坐于地,不過與國舅爺之距離仿若能塞下千軍萬馬:“我有話與舅舅說。”
國舅爺洗耳恭聽。
雁回幾番張,但始終無法言說,然后悶頭喝了一口酒,道:“要不舅舅猜一猜我此番尋你是為何事。”
國舅爺天馬行空地想了想,他在手邊找了找,沒尋到自己心中想要的東西,便干脆將手里提著的酒壺遞了上去:“皇后娘娘若是恨極了我,便用這酒壺砸我的頭吧。”
“沈辭。”雁回一嗆:“我既說了你無罪,怎還會懲戒你。”
國舅爺想不明白了。
雁回提示道:“以公謀私。”
國舅爺愣了下,有什麼一直不敢往那方面想的想法蠢蠢,幾乎安耐不住。
雁回道:“舅舅若還是不明白,那便猜猜那副人盡皆知的畫中人到底是誰罷。”
轟
山崩地裂地山搖。
國舅爺醉意去了個干干凈凈,面慢慢地慢慢地沉淀,他抿著看向雁回。
雁回笑著,心底抑數年的濁氣終于釋放,暢快極了,眉頭都忍不住彎好看的弧度,道:“舅舅早間與我說了許多,我都聽進了心底,更不敢忘,我對舅舅”雁回手指在虛空中畫了一個圈,描繪出來那守得云開見月明的圓月道:“我奉圣上之命前來回應舅舅,便是簡單六字我也歡喜舅舅。”
雁回不給國舅爺反應的時間,將謝昀的命令簡單向國舅爺說了:“這些年來,我一直記著舅舅的囑托,以圣上大局為重,盡力輔佐照拂圣上。”
“以至于落舅舅眼中,誤以為我心心念念裝著的是圣上。”雁回說著說著留下一行清淚:“其實不然”
拉開袖袍,出手臂上一點朱紅的守宮砂,在月夜里妖冶似火。
“我自以為克己守禮抱誠守真,圣上說的不錯,我的大義凜然是假,以公謀私是真。我站在旁人的角度可以斥圣上違背倫理道德,但如今我是這局中人,竟真的無法再將大道理說出口。”雁回目釘在國舅爺上:“圣上答應我罪不及家人,便想著問問舅舅,舅舅心中可有別的想法”
雁回抹去眼淚,道:“我沒有什麼可以給舅舅的,若舅舅愿打破那幸無妄念,更進一步,我唯有一清白和一條命贈予舅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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