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兩人了親,日子卻好似沒什麼變化,日出日落,云涌散,一個還是玩,一個也依舊是老樣子,整日溺在朝堂和書房之中。
若說有什麼不同,就是塵游宮中,君主側,因為那一抹翩躚倩影,終于多了幾分人氣。
時倥傯,在指尖溜得飛快。
一日,晚霞余暉灑落,天邊蜿蜒出一條長而絢麗的橘,將遠傍著山的堆云染了妖異的緋,一團團一堆堆,綿而輕盈,調是長長的一筆,濃墨重彩。
書房中,窗牖邊,蘆葦仙輕手輕腳踏進門,通傳道:“君主,兩位大人到了。”
案桌后,氣度不凡的男子松了松手腕,擱下了筆,聲音清冷,聽不出什麼緒:“傳進來。”
婆娑和長廷一前一后步進門,同時拱手朝上,行了個禮:“君主。”
他們兩個,一個是備重用的十二司指揮使,一個居一品,掌管四部五院,是為數不多能在君主和帝后面前說得上話的人。
秦冬霖手往半空中微微了下,示意他們起。
“春熙樓的事,辦得怎麼樣了?”年時鋒芒畢的男子了家,在時間的沁潤下變得斂沉定,可眉心一皺,聲音一低,與生俱來的人意味仍會不控制散發出來。
春熙樓的事是長廷在管,他垂首,默不作聲上前一步,道:“臣讓李滇走了一趟薛家,那邊的意思是,薛家小世子已經被請了家法,一切都是薛家管教無方,請君主恕罪。”
“在都城之,搶奪朝廷重臣孀,薛家好膽識。”秦冬霖將手頭一本折子推到桌沿邊,道:“看看。”
長廷接過去,展開一看,看完之后,又默不作聲原樣放了回去。
“時間,你親自走一趟。”秦冬霖道:“該怎樣理就怎樣理,薛家若是不肯,強行扣人。”
“臣遵旨。”長廷退后一步。
接下來半個時辰,君臣之間一問一答,書房的氣氛令人發怵。
等終于從書房踏出來,天已經完全黑了,時至深秋,夜里總是起很大的風,將外院綽綽的樹影刮得簌簌晃,第二日一早,彎曲小道往往都是一層的黃葉。
蘆葦仙將兩人送到殿門前,兩位侍點著燈立在兩側,長廷停下腳步,看了眼書房的方向,問蘆葦仙:“君主這是怎麼了?”
一整晚,不論聽的是好事還是壞事,眉心就沒放下來過。
說到這,蘆葦仙不由嘆了口氣,出手指點了點塵游宮的方向,愁眉苦臉地回:“前些時日,西海龍宮的龍不是舉辦了個千金會麼,殿下熱鬧,連夜去了,到現在也沒回。”
長廷一聽,不莞爾:“是小十能干出的事。”
他問:“去了多長時日了?”
蘆葦仙又嘆息了一聲:“二十三日了。”
到了破碎境,悶頭淬煉和閉關苦修已經不怎麼管用了,許多世家天驕到了這個關頭,都會選擇走出宗門,走出家族,去繁華的城池,亦或者買一座宅子安定下來,柴米油鹽的瑣碎,亦或者到人間驗幾回七六,恨嗔癡,以期從這方面突破桎梏。
不用修煉,湫十和秦冬霖膩在一起的時間就格外多,二十三日,已經算是前所未有的長時間了。
長到書房里坐著的君王脾氣已經繃不住,開始往從前流岐山君不近人的方向走了。
長廷拍了拍蘆葦仙的肩頭,格外能同。
蘆葦仙收拾好神回書房伺候的時候,秦冬霖又提起了筆,只是明顯分了神,最后一筆在白的紙張上洇開一團濃郁的墨,半晌,他擱筆,將紙張一團,問:“帝后還沒回來?”
蘆葦仙心里發苦,臉上卻半分都不敢表,他搖頭,道:“沒呢。”
“不過臣聽說龍開的這場千金會廣邀中州和四洲各地年天驕參加,西龍宮大手筆,砸了不東西進去,盛會辦得熱鬧,這時間自然也長了一些。”
秦冬霖無聲靠在椅背上,沉沉閉了下眼,眉宇之間,可見疲憊之態。
了婚的小妖怪依舊覺得自己屬于年天驕這一行列,本來就生了副艷的面孔,時常喜歡梳著長長的發辮,綴著漂亮的珍珠頭飾出去玩。
聲音甜,脾氣好,隨意一句話,都能聽出撒的意思來。
是開在五月似火的石榴花。
誰不喜歡?
誰都喜歡。
秦冬霖左邊長指搭在右側手腕骨上,半晌,道:“把留音玉拿來。”
蘆葦仙無聲將留音玉放在桌面上。
秦冬霖長指微點,玉面上的靈開始閃爍,變幻間,他的臉也開始跟著變幻。
一次沒人應,兩次也沒人應。
到了最后,蘆葦仙的心都在跟著那塊玉在抖。
秦冬霖跟人較勁似的第三次點在留音玉上,他冷眼著那塊無人搭理的留音玉,似乎都能想象到,此時此刻,小妖怪有多麼樂不思蜀。
這一次,留音玉的靈終于不再持續閃爍。
那邊有點吵,似乎在什麼人多的鬧市,間或夾雜著幾聲煙花炸開的聲音,提高了些聲音道:“你先別說話,等我到橋那邊去。”
留音玉這邊能聽到呼呼的風聲,還有有些含糊的散在風里的低語:“這里好吵。”
不多時,那邊熙熙攘攘吵鬧的話語聲平息下來。
下一瞬,含著笑,咬著綿綿的撒語調喊他:“秦君。”
每一次在外面玩高興了,亦或者自知理虧的時候,便格外甜。
似乎知道這樣,他說不出什麼重話。
月澄澈,秦冬霖垂著眼,將留音玉翻了個,聲線清冽:“在做什麼?”
“在街上走著,好多人在河邊放花燈。”
“聽酒樓里的掌柜說,今日當地人每年都要過的花燈節,每到晚上,總有不人要走出家門,在紙張上寫上對來年的祈愿,再買一盞花燈,將紙張折好放進去,用靈力托著飛上天。若是花燈飛著飛著不見蹤跡了,明年的愿便會真,若是半途落下來了,則證明心不誠。”說話的聲音很好聽,即使嘰嘰喳喳一大段說下來,也不會讓人覺得吵鬧。
頓了下,又笑:“其實才沒有這樣的傳言,我都看到了,城中有人專門在空中守著,時不時打落一批下來。”
說實話,秦冬霖對這些,可以說是毫無興趣。
“不在西海龍宮?”安靜聽完的話語,秦冬霖問。
“不在。”湫十補充道:“昨日出來的,我和皎皎現在在流沙城。”
“什麼時候回來?”
湫十頓時沒音了。
年相識,多年夫妻,是怎樣的人,怎樣的子,秦冬霖能不清楚嘛。
秦冬霖睫半垂,在眼瞼下形不深不淺的影,沉聲問:“宋小十,下次還想出去嗎?”
“還記得出去前,自己是怎麼說的?”
湫十聲音眼可見地蔫了下來:“記得。”
“明日,我在塵游宮等你用晚膳。”秦冬霖聲緩了下來。
“知道啦知道啦,秦冬霖你別總念叨我。”小妖怪的變臉一如既往出,嘟囔的聲音通過留音玉傳到秦冬霖耳里,分明是抱怨似的不滿語氣,卻讓他忍不住彎了下角。
留音玉的黯下來之后,秦冬霖面不改地吩咐:“收起來。”
夜深人靜,男人再一次提起了筆,這一次,每一筆每一劃都落得無比流暢。
蘆葦仙一顆心總算落了地。
第二日,宋湫十回來的時候,已是月上梢頭,塵游宮的菜至熱了三遍。
蘆葦仙在殿門外守著,見終于出現,臉上終于出如釋重負的神,他朝湫十使了個眼,提醒似地道:“殿下快進殿吧,君主等您許久了。”
湫十笑地頷首,道:“辛苦了,我給你們帶了點東西,等會讓明月拿出來分了。”
總是這樣沒架子,在外游玩,經常帶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回來,他們若是有喜歡的,十分大方就給出去了。
蘆葦仙其實不止一次想說,下回,只要早些回來,東西不東西,賞賜不賞賜,都是無關要的小事。
湫十提著擺繞過屏風,踏進了殿。
殿熏著好聞的合歡香,男人脊背如雪松般筆,跟前是一張小案幾,案幾上擺放著令人頭皮發麻的奏折和竹簡。
四目相對,秦冬霖只掃了一眼,便垂下了睫,渾上下都寫滿了冷淡二字。
他的脾氣一直不好,甚至可以算得上惡劣,可婚之后,他再如何被惹得怒,也未曾像從前那樣摔門而出,不管不問過,最多就是自己跟自己較勁。而最后,總有辦法哄好他。
就比如此時。
湫十今日穿了件極漂亮的鵝黃紗,,襯得臉頰泛出桃花樣的澤,杏眼彎彎。時如流水,歲月催人老,卻不曾在上留下半分痕跡。
曾經鋒芒人的天才劍修都沉淀了下來,卻還是老樣子,不僅容未變,就連格都還是婚前的老樣子。
湫十曲著膝,雙疊著歪在地面上鋪著的那層厚厚墊上,不聲地朝他邊挪著。
直到的腦袋,挨到秦冬霖的肩上,才瞇著眼去看他手里展開的竹簡,讀了幾行,就沒興趣了。
“秦君。”指尖點了點他繃著細細筋絡的手背,小聲道:“我回來了。”
無人應聲。
“給你帶了東西。”湊過去,親了親他如初雪般沁涼的角,如往常似的哼哼:“千金會都沒結束,我就回來了呀。”
“還生氣啊?”
秦冬霖側首,不為所。
半晌,湫十好話說盡,琉璃似的瞳孔轉了下,手搶了他手里的竹簡,啪的摁在案幾上,整張小臉湊到他眼前,呼吸都纏在一起,聲音又橫起來,帶著一聲聲指責的意味:“秦冬霖,你不理人就過分了。”
秦冬霖這才終于看向,好看的眉宇間凝著一層霜雪,聲音聽不出什麼緒:“沒生氣。”
“也沒不理你。”
這人,這張臉,這副語調,說沒生氣,就跟我不是劍修一樣,毫無可信度。
湫十視線在他那張挑不出任何瑕疵的臉上掃了兩圈,須臾,角了,將信將疑地問:“真不生氣?”
秦冬霖從嚨里嗯的一聲,語調要多冷淡有多冷淡,還頗有些惜字如金的意味:“事多,忙。”
“這樣。”湫十看了看堆得高高的案頭,煞有其事地點頭,長長的發辮隨著的作落在桌邊,道:“那你先忙。”
“我這次出去有所悟,便先去室閉關了。”勾著綿綿的調子,纖指點了點他的膛,道:“我走了啊。”
“我真走了啊。”
說著,半撐著桌邊站起,擺漾間,人已消失在眼前。
秦冬霖手里握著那卷竹簡,盯著足足有一盞茶的時間,半個字都看不進去。
片刻后,他將竹簡丟到桌面上,起,走向殿外。
小妖怪蹲在殿外的長廊下,邊站著想勸又不知如何勸的蘆葦仙,像是早就料到他會出來一樣,在見到人的時候,燦燦的眼眸亮了起來,紅忍不住往上翹了翹,勾出一個愉悅的弧度。
秦冬霖似乎都能聽到說,你看吧,我就說你口是心非。
得逞了的小妖怪尾都要翹到天上去,朝他出一只手,一副儼然心安理得要他扶起來的樣子。
一時之間,秦冬霖這樣的脾氣也被這一套兼施磨得無聲咬牙。
他木著臉,將人拉起來。
湫十就勢拽著他寬大的袖邊,東一腳西一腳地踩著他陳鋪在地上的無聲黑影,像是拽著一朵綿的云,晃晃的又回了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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