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狗吐不出象牙

明禮剛彎腰要去撿扇子，陸景明長臂一攔，先他一步，自己了手。

那折扇攤開來，他兩只手著扇骨，擰眉打量著扇面。

桃花春，不合時宜。

陸景明倏爾合上那扇子，隨手丟給明禮：“你挑的扇子？”

明禮角，剛要說不是，陸景明已經沉聲又開口：“下次挑東西多看兩眼，六月盛夏日，桃花并不合時宜。”

不合時宜？

明禮心里犯嘀咕，上卻不敢說。

別是他中了心事，拿這扇子撒氣呢吧？

這扇子分明是主子自己挑的，跟他有什麼關系？

出門前他也玩笑著說呢，這時節挑把桃花扇面的扇不大相宜，還是主子白他一眼，說什麼今日溫家哥兒大婚，桃正合今日之喜，這會兒又了不合時宜了唄？

明禮把扇子握在手中：“主子還去吃酒嗎？”

陸景明無心宴席，更從不是貪杯之人，他看著不遠的熱鬧，眉心蹙攏，半晌舒展不開。

等他回過神，神思一愣，恍然發現，自己在不經意間，下意識的追尋著那小的影……

溫長恪信步而來，面無表，目卻始終落在陸景明上，等走近了，一抬手，在陸景明肩頭拍了一把：“陸兄，城郊茶莊，真不肯分我一杯羹？”

陸景明的所有遐思都被打散，再不走神，冷眼看著眼前人。

溫長恪前頭幾個月不在歙州，聽溫長青說，他是出去辦了一趟差事，但沒人知道是什麼差事，二房不知在謀算些什麼。

后來他回來了，也沒折騰出什麼花樣，反倒在家里與眾兄弟都是兄友弟恭的做派，唯獨是那茶莊……

陸景明后退半步：“今天你大哥大婚，談這個，不合適吧？”

溫長恪面皮松，角一揚：“不是今天這樣的日子，我想見陸兄一面，難如登天——”

他盯著陸景明的作，眼底閃過嘲弄：“我幾次要登門，陸兄躲著我干什麼？你跟我大哥好，跟我二哥也能兄弟相稱，見了長洵也總客客氣氣，去唯獨避我如洪水猛？我得罪過陸兄？”

真是有意思，方才吳閔嘉也問過這樣的話。

他們都沒得罪過他，但他就是不想跟他們打道，有什麼問題嗎？

陸景明不耐煩，面上卻不聲：“你這話就扯遠了，你能得罪我什麼？”

“我也覺得我不曾得罪你，所以呢？”溫長恪挑眉。

陸景明瞇起眼來：“我的茶莊經營了小半年，你現在要橫一腳，長恪，這不合適吧？”

“有銀子，還有什麼合適不合適嗎？”溫長恪雙手環在前，“陸兄覺得我現在伙，是白占便宜，大不了我多出銀子，坐下來慢慢談，還有談不攏的？可陸兄什麼也不談，張口就回絕，我怎麼覺得，這不像陸兄一貫的做派呢？”

他揚聲反問，卻也不等陸景明回他，便又開口說：“聽人說，那茶莊是陸兄跟人合伙盤下來的，起初我不信，想著陸兄這些年在歙州經營，做事是有自己的章程的，那麼大一片茶莊，穩賺不賠的生意，陸兄怎麼會與人分食呢？但如今看來，大概外頭的傳言不虛？”

“如何可見傳言不虛？”陸景明嗤笑一聲，“既然是穩賺不賠，長恪，我憑什麼分一杯羹給你？”

溫長恪面一沉：“這麼說，沒得談？”

陸景明與他四目相對，毫不閃躲。

他不說話，溫長恪卻明白了，旋即笑出聲：“聽說，你跟我大哥合伙盤下的那茶莊啊——”

他欺上前，低了聲：“不知道大伯要是聽說了，會怎麼樣，哦？”

陸景明面不改：“那你大可以去告訴你大伯，他去問問澤川，是不是在外頭背著人跟我合伙做了生意。”

溫長恪試圖從他的表中看出些端倪，卻失敗了。

難道，真是消息有誤？

大概不會。

陸景明會裝的嘛。

溫長恪退離開，重新站遠了些，視線掃過明禮手上的那把折扇，須臾之間，他長臂出去，折扇下一刻便落在了他手上。

明禮欸的一聲：“三公子……”

陸景明一抬手：“無妨。”

他噙著笑，看著溫長恪緩緩將折扇打開：“你喜歡這扇子？送你了。”

話音落下，他顯然不愿意跟溫長恪多費舌，繞過了人，閃又往宴席方向而去。

溫長恪倒是沒再攔他，低頭看看那桃花扇面，再瞧瞧陸景明遠去的形，角揚起嘲弄的弧度：“有意思。”

折扇他合起來，本來想隨手扔了的，陸景明的東西，他可一點兒也不稀罕，但轉念想想，到底沒手，反而把那扇子揣進了自己的袖口里，跟著陸景明的腳步，回了席間去。

溫桃蹊手里有一小杯果酒，再三的央告，溫長玄才給了這麼一小杯。

如獲珍寶，小口抿著品嘗，可突然有外力照著肩膀上拍了一把，手一，杯里的果酒灑了大半出來。

登時黑了臉，扭臉兒要罵人，卻正對上溫長恪似笑非笑的一張臉。

溫桃蹊撇著把酒杯放下去，慢騰騰的站起，渾散發著怨念：“三哥，我的果酒。”

溫長恪噙著笑看桌上酒杯，再看小臉兒皺到一去：“一會兒賠你一杯。”

卻連連擺手：“算了吧，讓二哥知道又要罵我。”

聲兒濃濃的：“你我有事嗎？”

他不在那邊的桌上幫大哥擋酒，跑過來干什麼……

溫桃蹊側目朝著西邊兒的幾桌看過去，發覺二哥和四哥一左一右的陪在大哥邊兒，越發不高興：“二哥跟四哥都在幫大哥擋酒，你不去，還要來攪和我，我好不容易才二哥允了我一杯果酒，吃了沒兩口，灑了一大半，早知道我一口吃了算了。”

溫長恪是喜歡這個妹妹的。

生來滴滴，不像子嫻那樣過分端重，也不似時瑤那般活潑熱鬧的過了頭，雖然時瑤才是他一母同胞的親妹妹，可他從來都更喜歡這個隔著房頭的小妹妹。

他抬手在頭頂了一把：“那下次我帶你出去聽戲，咱們的吃酒，不二哥知道。”

這才面上有了些許歡愉，但想著他八也是糊弄人，于是那欣喜也不過一閃而過，轉而又問他：“你還沒說找我干什麼呢。”

“你跟陸景明很？”

溫長恪看似不經意的一句話，溫桃蹊如坐針氈。

著手：“這是從哪兒聽來的混賬話？”

溫長恪擰眉：“倒也不是。我前陣子回來，跟幾個朋友出去吃飯，席間聽人說起，陸景明近來對你倒是很殷勤，不是他，就連那個初來乍到的，林……林……”

“林月泉。”咬牙切齒的替他把名字補全，卻沒聽他后話，冷了冷聲兒，“你席間聽你的朋友說的？你不罵他們，反而來問我？”

“你怎知我沒有罵人？”溫長恪好氣又好笑，“可罵了人，不也得問問你這個當事人嗎？”

毫不猶豫就搖頭：“算不上稔，他也不過看在大哥的份兒上，多送了我幾樣喜歡玩意而已，外面聽來的混賬話，你也要來問我，你仔細著我跟二叔告狀去。”

的威脅一點兒作用都沒有，溫長恪仍舊笑的，從袖口中掏出一把折扇來，遞過去。

溫桃蹊狐疑接下，著扇骨打開來，眼便是春桃。

“這畫不錯。”

“這是陸景明的扇子。”

溫桃蹊笑容一僵，那扇子手就給他扔了回去。

作大，林蘅不免扭臉兒看過來，抿扯了扯。

其實兄妹兩個說話時并沒有刻意低了聲音，坐在一旁，聽的一清二楚的，只是人家兄妹說話，不好，才裝作沒聽見。

溫長恪是桃蹊的哥哥，可他想做什麼？

他又是從哪里得來的……陸景明的扇子？

溫桃蹊黑著臉，攏了攏袖口，給了林蘅一個安心的眼神，才又去看溫長恪：“三哥你到底想說什麼？”

溫長恪撇撇，又一聳肩：“你不認得陸景明的畫嗎？”

有些生氣了：“我憑什麼要認識他的畫？”

溫長恪看變了臉，猶豫了下：“別生氣啊，剛才路上偶遇了他，他隨手把這扇子送了我，我看這畫不錯，就拿來給你看看，你不是一向喜歡描描畫畫的，陸景明他一手丹青不錯，我以為你知道呢。”

這話聽起來好像也沒有什麼不對的……

不對。

陸景明隨手，送了把折扇給他？

溫桃蹊有心要問，可話到了邊，又忍住了。

跟有什麼關系？

仍舊黑著臉：“那回頭我問問大哥，陸掌柜要真是丹青妙筆，那改日我要拉著大哥，陪我討教一二。”

溫長恪見也試探不出什麼，安了兩句，便匆匆又離去了。

溫桃蹊盯著他影看了很久，才深吸口氣。

前世不懂，如今卻全明白，也什麼都知道。

有四個哥哥一個弟弟，卻也只有這個三哥，城府最深，心機最重。

必須要承認，三哥對很好，可也沒辦法忘記，前世和林月泉外勾結……也不算勾結，三哥是上了林月泉的惡當，后來發現時，已經什麼都來不及了。

可溫桃蹊仍舊覺得，三哥是溫家的孩子，他從一開始，就不該跟林月泉聯手。

梁氏想要分宗，想把家產平分了，三房往后過自己的日子，經營自己的產業，和公中再沒有半點關系，更不必要看長房臉行事。

而三哥他想要的，是整個溫家的家產。

他胃口可真大，想要獨吞了溫家的產業，一房獨大。

也是在被林月泉之后，溫家徹底敗落時，從林蘅口中聽聞這些，再之后，讓白翹打聽過，證實了林蘅所言不虛，只是三哥那時候，也鋃鐺獄，顯然是被林月泉給誆騙了。

三哥今天拿著陸景明的折扇，是試探嗎？

溫桃蹊神惘然，林蘅看著擔心，給夾了一筷子茄子，低聲問：“你還好嗎？”

回了神，笑著說還好：“三哥同我玩笑慣了，他又才回來不久，也沒好好跟我說幾句話，今兒不是熱鬧高興嘛，大約來打趣我的，沒有事……”

不是，突然收了聲。

那扇面上的桃花艷，一下子又浮現眼前。

名字里嵌了個桃字，陸景明六月天手持桃花折扇，又那麼湊巧，隨手送了三哥，三哥拿了扇子來試探……

是陸景明故意為之，暗示什麼，還是三哥聽了外面的風言風語，以為和陸景明之間不清不楚？

溫桃蹊面一僵，再也笑不出來了。

這樣子，看起來可一點兒也不像是沒事。

林蘅心下擔憂，了的手：“桃蹊？要不我陪你離席，回小雅居歇歇？”

也許是臉過分難看，嚇到了林蘅。

溫桃蹊抿：“真沒事，我剛才想起別的事而已，大喜的日子，咱們地離席跑了，回頭我挨罵沒什麼，還連累你。”

拍拍林蘅的手背，目卻早不知落向了何去。

林蘅順著的視線，可尚未定格，分明是在搜尋著什麼。

突然視線定住，林蘅順勢過去——陸景明。

不知道該說兩個人心有靈犀，還是拿別的什麼話來形容眼下景。

總是桃蹊視線定格的一瞬間，陸景明的目就投向了們這邊來，正好同桃蹊四目相對。

手一，著桃蹊的手心兒，給了桃蹊暗示，然則桃蹊目卻不肯收回來。

犟脾氣的丫頭。

不遠的陸景明手上著小酒杯，瞇著眼睛打量了好久，發現小姑娘似乎，眼神里充滿了危險和警告。

警告他什麼？

陸景明目閃了閃，突然站起來。

溫桃蹊吃了一驚，他別是想湊過來吧？

忙收回眼神，不敢再看。

陸景明一飲而盡，笑的張狂又得意。

明禮看的心驚跳的，沒忍住，湊上半步，附在陸景明耳邊低語：“剛才溫三公子跟三姑娘說了話，還看了你的折扇來著……”

陸景明臉上的笑登時僵住。

——溫長恪。

他咬牙切齒：“狗吐不出象牙。”

明禮一臉委屈：“主子怎麼罵我？”

陸景明皺眉：“罵的不是你。”

他又把酒杯添滿，明禮剛要問那你罵誰，就看他腳下挪，朝著溫長恪的方向邁步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