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章護犢子

溫長玄一向都是個跳的人。

他說話辦事，這些年下來，也許謹慎了些，但大多時候，還是隨心所，憑他自己心的。

且溫桃蹊也一直都知道，他很多時候做事兒有些……出格。

在別人眼里看來，他本就不該那樣做，或是說，這世上的事，兒就不該是那樣置料理的，可他偏就要那樣子做，且還能做的人說不出什麼來。

就如眼下這般。

梁燕早晚也是要離開歙州的，即便是梁氏有那樣的心思，想嫁到溫家來，那總也要回湖州去待嫁議親，所以就算耽誤些時日，其實也不妨礙什麼，實在沒有必要要他去做那些不知所謂的事。

可抬眼過去，他又是那副無所謂的姿態，于是溫桃蹊心下有些急，上了手去抓他手腕“我說正經的，你可別胡來，在宅里頭扯著親家表姑娘胡作非為，給爹娘知道了，看不打斷你的。”

溫長玄把手往外了一“我辦事兒，你不放心？我還能人拿住了我？”

溫桃蹊眼皮突突的。

說的，跟他想的，本就是兩碼事！

有些來氣“我又不是怕你暴了，讓人拿住了，要連累我跟你一起罰挨罵。我現在看起來，是開玩笑的樣子嗎？”

卻不料溫長玄聽一番話下來，也越發肅容斂神“我也不是在跟你開玩笑。”

他幾乎咬牙切齒的“梁時當街攔你馬車，在歙州城中都要欺負到我們家的姑娘頭上來了，他那個妹妹，又是什麼好的嗎？他護著他妹妹，要來找你麻煩，存了心膈應你，難道我們還要待他們以貴客上賓之禮？這天底下，走到哪里也沒有這個道理。”

“我自然知道沒這個道理。”溫桃蹊秀眉蹙攏著，越想越不對勁兒，照著他胳膊上就是重重一掌，“二哥你這不是在跟我講歪理嗎？他護著他妹妹，欺負我，膈應我，那都過去了，我現在想做的，并不是報復他們兄妹，我只是想要家宅安寧，而目下只要三嬸手上沒了梁燕這顆棋，至一時折騰不出什麼花樣，這不是兩碼事嗎？”

“是兩碼事，可你聽沒聽過一個詞——”他拖長了音，了一把被打的地方，裝模作樣的往旁邊兒挪一挪，離稍遠了些，“殊途同歸。”

他是看不慣梁時欺負，雖然不是不在意，方才也說了那些話，挑著他去找梁時的麻煩，可并不是真心要報復梁家兄妹什麼，只是想趕人離開歙州城。

不管怎麼說，他們兄妹的目的，是一樣的。

于溫長玄而言，那都不是個事兒。

早年間他花天酒地，結一群的狐朋狗友，日子不也就那麼過來了嗎？

他安分了這麼多年了，在外頭連個通房都沒有，可并不代表，他把那些“本事”就都忘了個一干二凈。

梁燕十幾歲的小姑娘，他又是個儀表堂堂的七尺兒郎，真耍耍手段，還怕不上鉤？

溫桃蹊滿心不贊“你要敢胡來，我就去告訴阿娘，并不會刻意替你瞞著。”

溫長玄這下才徹底愣怔住“我這不是幫你嗎？”

“可我并不要你這樣幫我。”溫桃蹊著眉心，“我跟你說了好幾遍，二哥你到底聽沒聽我說話啊？”

反問了一嗓子，才又繼續說“你這麼一鬧，哪里還有安寧二字，即便你做的再好，那梁燕又不是沒長，將來在三嬸跟前說起來，是你引的人家，即便離開了歙州城，三房也是徹底同咱們結下了梁子的。本來都是心照不宣，大家并不大會鬧到明面兒上來，你這麼一弄，三嬸再有什麼算，索擺到臺面上，來日就是說起來，也是你先惹是生非的。”

看溫長玄角，大抵猜得到他要說什麼，湊過去，拽著他，攔了一把“你不要忙著反駁我，且想想是不是這樣的道理。更何況，宅院里說不得還有人家的眼線，二哥你這樣子折騰，難道就真不會傳到外面去嗎？就算你不被人拿住，可這話傳開了，梁燕的名聲那才算是壞了，……”

溫桃蹊到底心有不忍的。

梁燕的確未必是個好的，但梁家還是他們溫家的姻親，兩家是通家之好，梁燕既是梁家的掌上，把事兒做絕了，對家里也未必好。

生意場上，今日你家興盛，明日我家風的，誰也沒有一定用不上誰的時候。

梁家在湖州風了幾十年，鹽商里的頭一份兒，輕易就得罪了，關系鬧僵了，老死不相往來，那不是給家里樹敵結怨嗎？

再者說來……

溫桃蹊吸了吸鼻頭“正是議親的時候，真傳到了外面，還怎麼嫁人？難不二哥你娶嗎？”

溫長玄尚沒有見過梁燕，可他幾日聽那丫頭行事，實在是不敢恭維，聽了這話，連連擺手“你快饒了我吧，那就是個祖宗。”

溫桃蹊白他一眼“是啊，你也曉得那是個祖宗脾氣的，可人家名聲壞，卻牽連著你，你想不娶怕也難，人家父兄又不是籍籍無名之輩，又那樣子慣疼寵，就是一人一把刀架在你脖子上，也要你點頭答應這門親事的。”

話音落下，才見溫長玄面皮松，也跟著稍稍松了口氣“所以我說嘛，二哥你消停些。我與你說那些話，那些事，原是想著，若不安分，大約還要糾纏上來，可要是不來糾纏你，你也別想著去主招惹呀。”

溫長玄眼珠子一滾“那你的意思，讓我同逢場作戲，卻又不能深陷其中唄？”

忙不迭的點頭“便是這個意思。若糾纏上來，二哥只管一面推諉，一面與周旋，即便傳出去，你自然是能夠出來的，與你并沒有什麼相干，你自己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

溫長玄面上端出正經來，細細想來，這丫頭的算真是夠厲害。

梁燕自己要作死，他們絕對不攔著，且很能夠再送一程。

但自己安分下來，他們也別去招惹，離的遠遠地，耐心的等著就是了。

無論怎麼樣，他們長房都是干干凈凈的，永遠不可能被梁燕給牽累。

只是說起家宅中鬼眼線的事，他不免又上頭。

“我原說不去的，長洵和長樂非要拉上我一起，說我才回來，歙州城中如今好吃的好玩兒的不知多了多，前頭你過生辰，我匆匆住了幾日就又走了，他們也沒能拉上我一道去玩兒上一遭。”溫長玄按著眉心，“我到現在也沒大弄明白，這個林月泉，到底是什麼來路？”

說起來他是個無依無靠的孤兒，可溫長玄怎麼覺得，他實在不簡單呢？

他斜眼去看溫桃蹊“一個孤兒，就這樣在歙州城立足扎了？又是香料鋪子，又是茶莊，我聽長洵說，就連他那個宅子，也是雅致敞亮。他哪來的銀子？又是誰在背后給他撐的腰？”

他們兄妹正說話的工夫，馬車穩穩當當的停了下來。

溫桃蹊沒來得及與他解釋什麼，溫長樂催促的聲音就已經傳了進來。

溫長玄無奈，鉆出馬車去，先跳了下去，又站在車轅旁等。

溫桃蹊從馬車里出來，扶上他的手，正提了擺要下車的時候，眼風掃過，立時瞧見了人群中的陸景明。

陸景明也在看，匆匆一眼，旋即把審視的目落在了溫長玄的上，待看清了溫長玄的那張臉，才又舒展了眉心，朝著他們兄妹的方向信步過來。

溫桃蹊下了車站定在溫長玄側，沖著陸景明的方向努努“也許這就是給林掌柜撐腰的人，也或許，他不是。”

溫長玄說的一愣一愣的，順著的目過去，正好同陸景明的視線撞在了一起。

“子楚今日不來嗎？”

溫長玄笑著跟他打招呼，里著的卻是阿兄“我大哥出城了，說是莊子上出了點事，大約要晚上才能回來。我本也不想來的，這不是家里弟弟們非要拉上我，我想著才回來，既然林掌柜生意鋪的大，總要結識一番，就帶了桃蹊一起出門。”

陸景明像是沒看見溫桃蹊一樣，這會兒才轉臉兒去打招呼“幾日不見三姑娘，我前兒又得了揚州的特產糕點，還有三姑娘吃的酪和糯米蕓豆糕，晚些時候人給三姑娘送到府上？”

溫桃蹊越發往溫長玄側靠過去“陸家阿兄這樣惦記著我，我寵若驚。兄長今日也來的這樣早，怎麼不到里面去吃茶，站在外頭做什麼？”

溫長玄看看，又去看陸景明。

是啊，他們兄弟來的就不算很晚了，陸景明卻比他們更早到，他來這麼早干什麼？

他一時想起來溫桃蹊方才那看似沒頭沒腦的一句話，靈臺清明一片。

合著陸景明和這個林月泉，是認識的。

他并不知道這一層，大哥也未與他提起過，他回家才三兩日，只曉得家里可能被人安了眼線，也曉得林月泉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余下的，知之甚，卻原來，陸景明跟林月泉……關系還不錯？

“阿兄認識林掌柜啊？”

陸景明眼底倒是閃過一驚訝“子楚沒跟你說起嗎？”

他咦了一聲又去看溫桃蹊“三姑娘也沒提過？”

溫桃蹊心說我閑的沒事兒提你干什麼，可面上客客氣氣的“我二哥才回來沒幾天，家里的事還說不完呢，我怎麼會跟他提起外面的事呢？再說了，外面的事，自然也該是我父兄與他說起的，兄長這話倒把我問懵了。”

陸景明撇撇“三姑娘是個有見地有算的人，我瞧著，倒很是不該困在宅那四四方方的天地里。”

溫長玄聽的頭疼。

他不在家的這幾個月，看樣子歙州是發生了許多事了。

陸景明從來就不是個好管閑事的人，這一個才是真正骨子里帶來的涼薄與淡漠，怎麼今日見了他妹妹，反倒了碎的。

他妹妹有沒有見識，該不該困在宅中，陸景明又知道了？

溫長玄把人往后藏“我常年不在家，上一回也是桃蹊生辰才回來住了兩天，可定還有好些事兒要置，便又匆匆走了，阿兄近來同我大哥走，桃蹊也時常在側？”

他問的怪客氣的，倒沒直接問到陸景明臉上——你是不是老來糾纏我妹妹啊。

陸景明撲哧一聲就笑出來“從前總是聽子楚說，你們兄弟幾個，最護著三姑娘的，就是你，我是沒見識過的，今天才算頭一遭見了，果然如子楚所言，分毫不差。”

他說著稍退半步“我跟子楚那樣的，你怕我對三姑娘存什麼壞心思嗎？”

被人當面穿了，溫長玄竟也不覺得尷尬，反倒理直氣壯地“阿兄有話不同我說，見了面，字字句句沖著桃蹊來，我做哥哥的，護著年的妹妹本就是應該的，阿兄家中不是也有嫡親的妹妹嗎？倘或哪一日，有外男一味的同你妹妹搭訕，阿兄倒能袖手旁觀，冷眼看著不？”

他倒了個搭訕閑聊的……登徒浪子？

陸景明的笑聲越發大，笑的也越發放肆。

溫桃蹊扯了扯溫長玄的袖口。

覺著以前對陸景明的態度就很不客氣了，二哥比還要不客氣。

陸景明是多跟說了些話，且有些不大該說出口的，可也用不著……這麼不客氣吧？

溫長玄把袖從手里出來，那意思分明是別管。

心下長嘆，想從中調和兩句的，那頭溫長樂小跑著湊過來，先打斷了的話“二哥哥怎麼不進門？我跟四哥哥進了門，又不見你，找了一圈兒，你怎麼還在外頭站著說話呀？”

陸景明的笑意已經斂起來，抬手在溫長玄肩膀上一拍“你常年不在歙州，我也有日子沒好好跟你說說話，果然你還是從前的脾，那樣爽快，等改明兒，我做東，非要好好請你喝兩杯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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