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甦翰采沒有想到沈茴會親自過來。

這些年，他左丞高位，在這淤泥般的朝堂裡，邊努力自保，邊努力做些對得起良心事。他只能說自己問心無愧，如今落得個罷下場，他心裡最後那口氣兒好像滅了。反正這大齊已是如今這個德行，他在其中也做不了什麼。反正也大把年紀了，不如遠離朝堂紛爭，在余下日子裡好好陪伴家人。

他被免之後的日子，不昔日同僚勸說他不要放棄。這些同僚，如他往昔對這朝堂有顆熱之心。可甦翰采這次是真覺得心疲憊，每每笑著回絕。可他沒有想到，皇后娘娘會幾次三番送信給他。

他自然明白，皇后娘娘這是為了煜殿下謀後來。只是就算龍椅上換了人，這大齊當真能好起來？四歲帝王，剛及笄之年的太后，不是更容易被司禮監當傀儡『』縱？

他心中有偏見，沈茴派人悄悄送去的信，他只是將第一封信拆了草草掃了個開頭，後面的兩封信連拆都沒拆過。

甦翰采將沈茴請到雅室，閑談間說到如今朝堂。從胡人說到河渠，又從職舉薦與科舉說到孝期。

皇后會親自過來，甦翰采將心裡輕視收了收。言談之間，至要做到敬重得。番談之後，甦翰采認為皇后娘娘很多想法都太過天真，天真到天方夜譚不切實際。可偏偏那種想要這天下朝著更好方向發展心，灼灼熾熱，是甦翰采在腐爛朝堂之中許久都不曾見到的。

壺好茶飲盡，沈茴起告辭，並沒有再多提請甦翰采出山話。知道要給對方多些考量的時間。朝堂之上站隊，從來都是謹而慎之，步走錯骨無存。

沈茴設地地思量，倘若自己是甦翰采，也不大會信任。

“送娘娘。”甦翰采親自送沈茴出府。

“甦大人不必再送了。”沈茴說道。

為出宮方便行事，沈茴今日穿了男裝。甦翰采弓頷首，他打量著沈茴上男裝，心裡琢磨卻是皇后娘娘是如何做到從宮中溜出來。

沈茴邁過門檻，未登上馬車，忽然看見頂轎在甦府大門前停下來。沈茴本來沒有注意，可是目掃，竟見從轎中下來的人是俞湛。不由一怔。

“俞大夫。”沈茴開口。

並非主要拆穿自己份，而是俞湛也看見了，雖然穿著男裝，顯然不可能瞞得過相人。

俞湛看見在這裡，也是一愣。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向沈茴打算要登上馬車。他目在那兩馬車車廂停留了瞬，再收回視線，他輕輕頷首，眉眼含笑，也不多問，只是溫聲說︰“剛巧來甦府給甦家老夫人問脈，沒想到這裡遇見了。”

送沈茴到府門的甦翰采迎上來，笑著說︰“俞太醫終於過來了！家母恭候多時了。”

沈茴沖兩個人笑著點點頭，轉朝馬車走去，搭著沉月手，鑽進了馬車裡。馬車朝著沈家而去，沈茴垂著眼楮，心裡卻閃過狐疑。

——俞湛當真是來給甦家老夫人診脈？

‧

“蔻蔻，又從宮裡溜出來了？這……宮裡不是該戒備森嚴嗎？”蕭家老太太皺著眉，眼中浮現擔憂來。的小心肝可莫要為了回家見家裡人，冒這麼大風險哦！

沈茴枕在姥姥的胳膊上，彎著眼楮聲說︰“姥姥，這裡不是皇宮呀。若是在皇宮，想溜出宮當然不容易呀。可是這裡是行宮，而且剛剛搬過來，哪裡就能立刻戒備了？再說了，宮裡人多，皇帝也顧不上。姥姥就放心吧，將那邊安排妥當跑回來不要的。”

——就算被狗皇帝發現了也沒什麼。

當然了，這話沈茴不能對姥姥直說。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老太太不忘囑咐，“如果是剛搬到行宮導致守備不嚴，慢慢就要逐漸步正軌了，到時候不要再冒險哦。”

“嗯嗯！蔻蔻都知道！”沈茴用的臉蛋在姥姥的胳膊上湊了湊。

沈夫人在一旁坐著，心裡何嘗不是擔憂著？聽了沈茴的解釋，心裡也略微放心了些。可也只是一點點罷了。瞧著母親和沈茴兩個膩在一起說話，起往外邊去，尋了正在說話父子倆，將自己擔憂說出來。

沈元宏皺著眉，時沒有頭緒。

說起來，沈家的幾個孩子都很有自己主意，就連看上去最溫沈菩也不是對長輩言聽計從的麵團子。他對子也不會過多管制。原以為小兒是最聽話那一個，可隨著小兒逐漸康健、慢慢長大，他現在倒是覺得小兒恐怕骨子裡和幾個哥哥姐姐樣。

沈霆開口︰“蔻蔻會有分寸。不必擔心。”

“父親！小姑姑回來了是不是！”沈鳴玉從外面跑進來。

沈霆笑著瞪眼︰“見了姑姑比見了爹還親。”

沈鳴玉咧著笑，『』出一對小虎牙。

家人和和地圍坐在一起吃了午飯，老太太覺得疲憊，要回去午歇。沈茴也很犯困，可沒睡，而是跟著沈鳴玉去見了的兵。去一回要花些時間，若午休，可能會來不及。

‧

裴徊今日要去行宮一趟，辦些事。辦完事，他不願在行宮裡久留，步子也比往常快些。

王來遠遠看見他，疾步追上去，又默默跟在他後。

“有事？”裴徊問時，腳步並沒有停。

“乾爹，會好好做。不讓乾爹失。”王來說。

裴徊將合攏的折扇輕輕叩擊另一隻手掌心，他淡淡地“嗯”了聲，道︰“不去上任，留在行宮做什麼？”

西廠，仍在京都。

王來愣了下，面『』難『』，低聲道︰“會兒去重新淨，等傷口稍好能起了，立刻趕回京都……”

裴徊折扇輕叩掌心作頓，他停下腳步，轉過瞥著王來，冷聲道︰“嘖，西廠給，要等閹割之後臥床養兩個月再去赴任？”

王來張了張，無措地著裴徊。

不、不然呢？

總不能傷口還淌著，就快馬加鞭趕回京城吧……

裴徊用合攏的折扇敲了敲他頭，緩聲道︰“復這樣稀罕事兒既趕上，也算喜事樁，不用再去挨刀子了。日後做事不進后宮便是。如今天下都在為太后守孝。等孝期過了，去把那姑娘娶了，給個名分。亦不必遮掩那孩子份。”

王來聽得驚在那裡。半晌，他跪下，以額地，聲音沉沉︰“乾爹恩德，王來沒齒難忘！”

裴徊居高臨下地瞥著他，接王來恩戴德跪謝，他眼中卻沒有什麼緒。

念在王來他聲乾爹，所以他對這乾兒子多加關照？

呵，怎麼可能呢。

王來的確用得很順手，是裴徊不可能為他多上心那麼丁點。他沒那個心。

裴徊知曉王來對那個做燦珠的姑娘癡心，也知曉那個燦珠是如何得沈茴心意。只要那個姑娘忠於沈茴，王來便有半是沈茴的人。

王來，算是裴徊給小皇后安『』個日後可用之人。

若有朝日，他不在了，沈茴能控制住司禮監那群殘缺而心思不正的閹人們嗎？興許會有這個能力，可能提前給做點什麼總是好。

王來是裴徊挑中的人，日後有朝日他不在了，他位置由王來頂上，總比旁人來坐，更好些。

對好一些。

裴徊擺擺手，讓王來退下了。他獨自沿著行宮裡人造河渠景兒，快步地往外走。風吹來玉檀味道，這過分悉味道，讓他不想在這裡久待。

麗妃約了丁千今日出來放風箏，丁千在宮中沒有悉人，麗妃來尋，很是高興。兩個人歡歡喜喜地放風箏許久，直到兩個人都有些倦了，才結束了今日的放風箏，各回各住。

丁千手裡攥著風箏，臉上洋溢著燦爛笑容。來到行宮裡這麼久，也沒到什麼朋友，今日麗妃能夠約出來，心裡很歡喜。

心裡想著回去之後要親自做些什麼糕點送去給麗妃才好，這般想著，人就走了神，直到迎面遇見了裴徊，離得很近了，才將裴徊認出來。

眼看著裴徊正往這邊走，丁千臉『』瞬間一白，也不知道是繼續往前走好，是避開好。僵在那裡，握著風箏手抖抖，手裡攥著風箏落了地。

裴徊瞥了眼落地的風箏，腳步沒有停留。

見裴徊了過來，丁千心裡更是慌得要死。慌忙蹲下來將風箏撿起來，為手太抖了，竟是手撿了三次，才終於哆哆嗦嗦地將風箏握在手裡。等站起來時，裴徊已剛好走到邊。

是、是不是要說點什麼啊？

不對啊，他是臣，是宮裡才人。好像不需要像司禮監掌印太監行禮啊！

整個人僵在那裡，整個子抖得厲害。

“丁才人，您怎麼在這兒呀。您落了裳，麗妃讓奴婢給您送來。”遠個小宮抱著件外，朝這邊小跑過來。

丁才人？裴徊有點印象。沈茴似乎說過是跟著宮裡位丁才人學做糕點？

裴徊不由多看了丁千眼。

天生噙著涼意的眸落過來，丁千覺得自己魂兒都要嚇沒了。手裡風箏再次落了地，畏懼地小碎步連連往後退。

在後是行宮裡繞著整個行宮的人造河渠。丁千腳踩空，驚呼一聲，整個子朝後跌去。

裴徊皺皺眉，想著是沈茴的人，勉為其難地抬手拉了。

丁千睜大了眼楮著裴徊握著自己手腕，上抖得更厲害了。

裴徊目落在自己拉著丁千手腕手上，他忽然就想起沈茴不喜歡他踫別的人。

哦。

裴徊松了手。

“砰”聲，丁千整個人跌進水中，激起巨大的水花。

趕過來送裳丫鬟見了這幕，愣愣站在那裡看著丁才人在水裡掙扎，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高呼救人。

裴徊拿出雪帕子，嫌惡地了手。

聽說小皇后今兒個早就出了宮，去了好幾個地方。嘖，跑那麼多地方偏不去他家。那他隻好去沈家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