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裴徊一不。

他在等。

在等小皇后著嗓子用撒的語調向他討東西。

耳側安安靜靜的， 只有沈茴輕拂的氣息，還有船外不時的水聲。沈茴的沉默，讓裴徊不由去猜測， 去猜這回想要什麼東西？這樣久沒有開口，想來胃口不小， 想要的東西有點過分。

裴徊自然知道沈茴從一開始招惹他時， 是打的什麼主意。從始至終， 都想借助他的力量，輔佐齊煜登基。

所以，這般撒討好是想要他幫殺了皇帝？

沈茴終於開口了。

“我想跟掌印要一樣東西。”沈茴雙手勾住裴徊的脖子， 小手在他頸後輕輕勾著。用一雙漉漉的眼楮可憐地著裴徊的眼楮。

裴徊沒什麼反應。他著沈茴近在咫尺的臉，視線落在眼睫上沾著的一點淚珠。

沈茴言又止， 眉心輕輕蹙起。

裴徊涼薄地看著。

沈茴子挪了挪，由側坐變跪坐的姿勢， 這樣可以讓更高一點。然後將額頭抵在裴徊的眉宇之間， 聲音低糯︰“給我一件你的服吧……”

“什麼？”裴徊愣了一下。

沈茴撒般嗯哼了一聲， 有點不好意思， 重新抱住裴徊， 將臉埋在他頸窩裡，小聲說︰“還要幾日才能到關凌，船上多有不便。就算到了關凌的行宮， 也沒有暗道了……”

沈茴的聲音裡帶著點小小的沮喪。沈茴角彎了彎， 輕輕親了下裴徊脖側，小小的口一半落在他微涼的頸， 一半隔著他殷紅緞領。

“我想把掌印的服在被子裡。”

裴徊手腕微轉，腕上剛剛被沈茴纏了又纏打了死結的披帛瞬間斷裂，他抬手， 略用力地住沈茴的下，抬起的臉。

審視。

掌中掌大的小臉，角微微勾著點甜甜的弧度。雪頰亦沾了點的紅暈，一雙漉漉的眼楮，乾淨澄澈裡含著一點零碎的歡喜。

裴徊用指腹輕輕磨蹭著沈茴的臉，慢悠悠地說︰“若娘娘想，再砸一條暗道便是了。”

裴徊的目凝在沈茴的眼楮上。他在等，等眼裡一瞬間的黯然，又或者口而出的實想法。

然而沈茴只是彎著眼楮對他笑。

口而出的是，是尾音拉長帶著甜味兒的——“好啊。”

裴徊忽然呵笑了一聲，松開手，與沈茴對視的目也先一步移開了。他起，說︰“既沒睡好，補補眠。別出去吹風了。”

裴徊走了。

沈茴目送裴徊走遠，臉上的笑慢慢淡下去。子一歪，地躺在床上。空空的目虛放了好一會兒，最終被那抹耀眼的寶藍『』的雀羽吸引了。

沈茴拿起那支寶藍的雀羽簪，輕輕晃了晃，角輕輕翹起。

裴徊以為是想求他幫忙殺了皇帝嗎？

不是的。

沈茴比裴徊想的貪心，想要的東西更多。

要裴徊做的臣，對他言聽計從。

沈茴轉了個，仰躺著。將那支寶藍『』的雀羽簪輕輕放在心口。

‧

蕭牧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被人推下水的。確切地說，他沒看有人手。而且當時他周圍本沒有人。

他回到房間剛換了乾淨服收拾妥當，皇帝邊的小太監就過來傳話。皇帝要他。

蕭牧皺了皺眉，強下心裡的厭惡，才去見皇帝。

皇帝坐在一張長凳上，心人和意人一左一右坐在他兩側。一個給他清唱江南小調，一個剝開荔枝笑盈盈地喂他吃。

兩位人雖然青衫輕薄，但還算整齊。皇帝已經衫不整，整個屋子裡飄著一味。

蕭牧負在後的那隻手慢慢攥。他一想到表妹嫁給了這個一個荒唐的皇帝，心裡又恨又苦。

“們都下去！都下去！”

皇帝將所有人都趕下去。他朝蕭牧招了招手，低聲音︰“卿過來說話！”

蕭牧強忍下心裡的憤怒和仇恨，抬腳走過去。

皇帝環四周，看東廠的小太監站在窗外。他猶豫了一下，低聲音，用僅能兩個人聽見的聲音詢問︰“朕的長子當還活著？”

蕭牧點頭，同樣低聲稟話︰“臣已派人一路護送大皇子去關凌。幾日到了關凌的行宮，陛下就可和大皇子父子團聚。”

皇帝笑了。

“卿，上的傷如何了？聽說今日落水了？可影響了傷口恢復？”皇帝笑呵呵地問。

“多謝陛下關懷，臣無事。”蕭牧垂著眼。

“好好好。”皇帝一連說了三聲，“下去休息吧。”

人人都笑話皇帝因蕭牧替他擋刀而直接封了左丞。其實不然。皇帝將左丞這個位子給了蕭牧，是因為蕭牧告訴他，他還有個兒子在世。

蕭牧離開之後，皇帝在長凳上躺下。他總覺得疲憊，坐久了就會疲憊地想要躺一會兒。

這年，皇帝拚命地生孩子。多人在背地裡笑話他生不出兒子來。他怎麼就生不出兒子了？分明是宮裡這群人的肚子不爭氣生不出兒子！他拚命地找人生孩子，換了一個又一個人，努力尋找一個有用的肚子。

原來他早就有兒子了！

他的第一個孩子就是兒子！

可是……

那個孩子的是兒子嗎？那個孩子還沒有出生，他就再也沒有那個人了，並不知道那個孩子的『』別，甚至連那個孩子有沒有出生都不知道。

因為這年宮裡的妃嬪幾乎生的都是兒，皇帝又開始懷疑了。他的能生出兒子嗎？

當年他養的那房外室，的給他生了個兒子？

一想到那房外室，皇帝就覺得後腰疼。那是被沈荼用鞭子的。哎呦喂，那種疼勁兒啊，他現在想想都覺得疼。

當年，他壯著膽子養了房外室。最後還是被沈荼發現了。皇帝覺得沈荼若不是因他皇子的份，就那個臭脾氣興許的會活活把他打死。

皇帝打了個哆嗦。

當年被沈荼發現的時候，那房外室已經有了孕，七個多月了。當時皇帝滿心都是被沈荼發現的驚慌，本顧不得那個人。沈荼說替他“安置”了，他連連點頭，不敢過問一句。

皇帝一直覺得，沈荼所說的“安置”，應該不會留下那個人和肚子裡的孩子的命。難道沈荼讓那個人生下來了？

皇帝愣愣地想著沈荼生氣的樣子。好半晌，嘆了口氣。

‧

接下來幾日，一路順風順水，也沒發生什麼事。四月初八這一日，船隊十分順利地到了關凌。

這一行中，多人都是北方人，極坐船，甚至有人是第一次坐船。近三個月的水上行程，讓很多人都十分不適。若一路暢行，本不用這樣久，正是因為考慮到很多會不適應，走走停停，沒在沿岸州城落腳、采買，甚至是觀。

到了關凌，才算是徹底結束了這一程。

船隻都已停靠，不還沒有安排下船。不管是宮妃還是後面跟著的臣子，甚至是宮人，都對下船十分迫不及待，頻頻往前面詢問何時可以下去。

最近這幾日齊煜晚上都睡在沈茴邊，今天船隻停靠後，也沒回自己的船，乖乖跟在沈茴邊。坐在一旁安靜又好奇地著宮給沈茴梳妝。

今日要下船，沈茴自然又要穿服宮裝挽高髻描胭脂。

因在旅途中，了多爭奇鬥艷的機會。今兒個下船，多宮妃都一早起來心打扮。子大多都是的，也喜歡被人誇贊長得。

關凌當地的員和百姓早早趕來，站在河岸邊張恭迎。

“皇家的船就是不一樣，氣派哦。”

“就是就是……快看，宮裡的妃子下船了。都說皇帝人，將天下人都網羅到宮中。這麼多人兒真是艷福啊！可惜了，這妃子都是講究臉面的，個個戴著面紗，這也看不清啊。”

“就算戴著面紗也遮不住天家的氣派，那優雅端莊的氣質，就連家也是比不上的呦。”

“們穿的子好看！”

“可惜了，皇帝得了那髒病，不知道是不是糟蹋了這群天仙似的人兒……”

“咳咳，小點聲。今兒個可不能『』說話……”

人群安靜了一會兒，不敢再妄議皇帝的病，至今日在此地不敢再多說。

“那個是皇后吧？沈家出了三個皇后，想必一個比一個貌。可惜了，也遮著臉……”

岸邊的百姓一雙雙眼楮好奇地打量著沈茴。

沉月從後面快步走上來，在沈茴耳邊低聲稟話︰“咱們還沒離京的時候，陛下已經下令張羅選秀之事。奴婢剛剛聽說秀都已經送進行宮了。”

沈茴蹙眉︰“皇帝得了那病還要選秀糟蹋人？”

“聽說這次選秀，大臣也不舍得把好好的兒送進宮裡去，人數比以往了許多，其中不乏濫竽充數之人。”

濫竽充數之人也是人。

沈茴擰眉。

沉月輕嘆了一聲，又說︰“奴婢讓平盛去弄了名單，看了丁家四姑娘的名字。”

說著話，到了地方。沈茴率領宮妃停下等候，也不再與沉月詳說了。

——皇帝還沒睡醒。

站在河邊等候時，沈茴不由擔憂起無辜送進宮的秀們。原先住在江南的外祖母家時，認識了丁家的幾個兒。丁家四姑娘是庶出，平常不怎麼出門。沈茴與相識卻不算，倒是和姐姐更悉一。

快，皇帝睡醒，懶踏踏地下了船。

其他人這才能跟著一起登上馬車，浩浩『』『』，往卿行宮去。

一路上，百姓駐足觀。

卿行宮並不遠。

到了地方，車隊停下來。車門打開，沈茴扶著沉月的手下了馬車，抬眼打量起面前的卿行宮。

不由被其華所吸引了目。

關凌被稱作海棠之城，沈茴曾猜想這行宮之中必然種著大量海棠。深何樣不得知，站在外面去，不海棠，只見大片鬱鬱蔥蔥的玉檀。

當地員和百姓跪地叩拜。

一片安靜裡，忽然響起了幾聲咳嗽。

皇帝剛要讓人平的話不由咽回去，他轉過頭，向不遠的裴徊。

裴徊著雪白的帕子在上，一聲接一聲地咳嗽。

卿行宮大門外，安安靜靜，詭異地只有他的輕咳聲。

裴徊面無表地著眼前的行宮，漆『』的眸子寒潭深深。

星星點點的紅逐漸染裴徊手中雪白的帕子，又逐漸染裴徊蒼白的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