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人齊齊整整地站在屋前,徹底看清了廟中的模樣。
那供奉的神像巨齒獠牙,雙目圓瞪,滿臉飾紋,猙獰兇悍,手持斧鉞,之便人生畏。
即便其他地方的彩漆都已經褪開裂,這尊神像卻依舊帶著最初的兇煞模樣。
林渡看了一會兒,“大約是斬殺邪魔的兇神,所以做了這樣,以震懾邪魔。”
晏青點頭,“的確如此,如果是邊境的話,邪魔侵擾,的確有此風俗。”
那高大的神像高站于石臺之上,前面設置的供桌前的香爐上也有無數細小的線香殘留的短支木,麻麻,幾乎得要掉下去。
林渡看著神像,“如此旺盛的香火,就算是個泥人,也會生出些神吧。”
如今道門無論旁門還是丹道,主打自我修煉,力由己生,無上宗敬奉的是天地萬,不期盼保佑,只是尊敬。
在無上宗的史書典籍之中,也曾記載過上古的香火神道。
太古時期,天地未穩,大量法則離天道,為古神.
古神本即是規則之力的化,因而凡人拜信仰古神,形愿力,古神反哺,供信徒學習悟規則之力,這是最初的香火神道。
本質人信仰的是天道規則,只不過擇其一而深信。
后來天地運行穩固,古神重新化天道,為規則的一部分,失去了自我意識,算作消亡。
此后的香火神道,就再也沒有了最初的神,逐漸沒落下來,連修行的途徑也不算了。
畢竟古神不存,后來拜的不過是泥人塑像,這些愿力催生的,究竟是神是鬼?這些信徒們,又得到的是什麼?
上古的歷史,雖然籠統,但五人都是讀過的,聽到了林渡的話,也明白了話中含義。
“小師叔你懷疑……如此旺盛的香火催生的愿力,讓這人們塑造的神明,產生了自我意識?”
林渡點了點頭,“一個懷疑,不一定對。”
這句話非常耳,四人基本可以確信了,每次小師叔說“懷疑”和“不一定對”的時候,那基本上就是正解了。
“那……這個自我意識,就要看黎鎮的人,求什麼了。”晏青很能抓住重點。
“他們想要這個神明保佑他們不邪魔的侵擾,商旅順利通過。”倪瑾萱小腦瓜努力轉,試圖跟上林渡的思維。
“那都是好的呀。”瑾萱眨著亮的大眼睛。
“是啊,都是好的祈愿,可這不過是大流,香火有毒,人在拜神的時候,焉知不是在拜自己的,如果有一兩個人祈禱的時候存了壞心思,那這愿力,就了毒。”
俗人不可免。
林渡眼神晦暗,“有存在的地方,就有邪魔。”
五人同時靜默了下來,倪瑾萱卻破了那沉沉的氣氛,“不管怎樣,我們找找線索吧,積分重要!小師叔常常說我運氣好,我先去搜一搜!”
林渡回過神來,看著杏衫的小師侄,笑著點頭。
雖說倪瑾萱氣運沖天,可架不住林渡本人的古怪倒霉質。
總結就是,不出意外的話,一定是會出意外的。
元燁已經輕車路掀開了供桌上頭的布,這布已經褪了,只能依稀看出原來的花紋。
赤青年一手掀著桌布,一面將頭整個歪過來,幾乎平行著地面,努力探索著底下有沒有什麼。
晏青瞧他撅著個屁,看著格外賣力,右腳蠢蠢,想踹。
“不是我說,你臉都快地上了,能看到什麼?你好歹之前也是個皇子,怎麼竟干些……”
元燁忽然整個人向后急急一倒,直接坐在了晏青的鞋面上,剛好墊了屁,沒一下子和滿是灰的地面親接。
晏青:……行。
“小師叔!石臺之下有東西!”元燁還沒站起來就大聲宣告。
“什麼東西?不取出來再說?”晏青覺得腳面實在有點沉,忍不住了。
沒能。
“我手短,夠不到。”元燁理直氣壯。
晏青無奈,“你夠不到就夠不到,坐我腳上還往后靠,大哥你這是怎麼個事兒呢?”
元燁恍然大悟,“我就說為什麼覺好像坐到靠椅上了。”
他立起,拍了拍晏青,“靠你了小老弟。”
晏青:……真恨自己這張啊。
他彎下腰,出手,先是用手夠了半天,最后開始用靈力,卻發現里頭的不是金屬,他弄不出來。
目睹了全程的林渡:……我那沒用的兩個怨種師侄。
“瑾萱,你來吧。”
倪瑾萱著鞭子就來了,“我來啦!你們倆閃開!”
彎下腰,長鞭一甩一收,不過試了兩回,就掃出來數樣東西。
一把積灰的短小木劍,一雕玉蘭模樣的玉簪最為完整顯眼,還有些彈丸和腐朽不型的東西,依稀能辨認出是些玩首飾。
甚至還有半個破碎的儺面,和那神像的臉近似。
林渡看著那個格外眼的小木劍,上頭還沾染著一點暗沉的污漬,細看過去,才發現大約是跡滲在風干留存多年之后,了這個樣子。
來上香的人,再怎麼丟東西,大約也不會染,幾乎不用猜測,就知道這里曾經發生過什麼。
唯有邪修才會食人。
那孩子,大約的確戰斗到了最后一刻。
仰頭直直看著那個神像,輕輕嘖了一聲,打開了桃木盒,“沉衍前輩,我有幾個問題,冒昧想要請教一下您。”
死玉中沒有回答。
但林渡無所謂,“您覺得您的妻兒是被神像害死的,對嗎?”
沉衍過了許久,方才答道,“是。”
“所以您想要毀了神像?”
“是。”
“您是被神像害死的,還是被……忠陣殺死的?”
沉衍的語氣里含著一份驚訝,“你小小年紀,為什麼會知道忠陣這個陣法?連我死到臨頭,才被告知。”
林渡即答,“我讀書。”
沉衍:……那也行。
“是的,我沒想到,這個廟里居然會有忠陣,或者說,我沒想到,這世間居然還會有人,甘愿為一個神像,布下忠陣。”
所謂忠陣,為何何人而布,就只認它為主,布陣要以陣法師的命為代價,用陣法師的魂魄捍衛陣中需要守護的東西,忠報效,不外乎如此。
“最后一個問題,你修的一部分,也是香火神道吧?或者說,你的力量來源,有部分是愿力。”
林渡此話一出,讓其余四人齊齊看向了,連元燁的丹眼都睜圓了。
死玉遲遲沒有靜,但林渡已經得到了預料之中的答案。
“我一直在想,封魂陣所封的魂魄,必然是怨氣極重,無法消磨送地下的,你在幻境之中,不過是剛剛斷氣,甚至那都還能流出來,他們就急著封住了你的脈。”
“而你說,地之中讓脈釘震出,可幻境你死時蓋棺之前,我分明看到了那脈釘向上移了一點。”
“死后無法用靈力,死后四十九日氣才會慢慢匯聚,剛死的尸,還能用什麼力量將脈釘排出一部分?”
林渡垂眸看著死玉,一道消煞符在了上頭,制住了他掙死玉的作。
“是愿力,不是嗎?”
“愿力無所謂使用者的生死,是鬼是人都能用。”
林渡蒼白的臉上顯出一種奇怪的淡漠笑容,與其說是笑,不如說是悲憫。
“你的幻境之中,孩子活潑,妻子溫,直到一個失蹤,一個死亡,每一個地方,都有你最好和最壞的記憶,唯有后院部分從未展現過任何景象,乾宮空亡。”
“代表那里才是最該找的地方。”
“那里能留存煞氣為食的蝕骨蟲,敢問沉衍前輩,是在您妻兒死前,就出現了愿力之中煞氣反噬的癥狀嗎?”
幾人都被林渡的推斷驚得說不出話,不可置信地看向了那塊死玉。
過了許久,久到消煞符效力用盡,自燃燒了灰燼,林渡又續上了一個,死玉中的鬼方才艱難地開口,幾乎像是被掐住脖頸的時候在死亡前夕吐出的最后一個字。
“是,我是為了殺邪魔修了香火神道,是我害了他們。”
林渡垂下了眼睛,角翹起,卻不見一點謎題解開了一半的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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