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葉羲失眠了。

他躺在石床上久久無法睡。

葉羲的心沒法像石頭那麼堅，紋巫舉著自己的皮跪地哀求的樣子，紋酋長的頭顱被拋在骨架山上的樣子，紋巫佝僂著背和紋戰士們在大雨中凄愴離去的背影，還有紋戰士們紅著眼向他磕頭的模樣，都在腦海中久久盤旋不去。

最終，葉羲從石床上起來，來到星湖邊的赤梧樹前。

赤梧樹上單站立，原本已經沉睡的三頭戾鳥猛地睜開眼睛，烏黑的眼在黑暗中著泠泠冷。

鸑鷟立刻從赤梧樹上跳下。

羲城的深夜靜悄悄的，連蟲鳴聲都沒有。

葉羲跳到鸑鷟的背上，鸑鷟不用葉羲吩咐，就猛地一掀雙翼騰空而起，掀起的風將赤梧樹樹葉吹得嘩嘩作響，猶如狂風過境。

三隻戾鳥立刻追了上去。

雖說四頭兇禽龐大，但這番靜除了深夜值守的戰士外，沒有驚任何人，沉睡中的羲城人就算被風聲驚醒，也只是以為夜晚起大風了，嘟囔著在石床上翻了個而已。

鸑鷟載著葉羲來到海邊。

今夜烏雲厚重，天空既沒有繁星也沒有紅月，到漆黑一片，手不見五指，黑暗的天際與黑沉沉的海平面融，一眼去分不清哪是天哪是海。

鸑鷟在低空中盤旋了一會兒，最終停落到離岸邊有一段距離的礁石群上。

因為礁石群面積不夠大的關係，三頭戾鳥沒有跟著停下，而是停落到海岸邊，隔著一小片海水，在黑暗中著他們。

葉羲拍拍鸑鷟溫暖的羽，從它背上下，站立到冰冷嶙峋的黑礁石上。

四周是濃稠寂靜的黑暗。

只有海浪嘩嘩一重重打在礁石上的聲音。

葉羲著墨般黑沉沉的海面良久，低低地嘆了口氣，坐了下來，然後獃獃地吹著海風出神，鸑鷟收攏雙翅，挨在他邊。

不知過了多久。

倏然。

黑暗的海水裡出現了一點冰藍的亮。

這點藍白亮越來越熾亮，範圍越來越大，將周圍十米範圍的海水都照亮了，彷彿有藍火焰從海底湧出似的。

接著，一馥郁奇妙的幽幽冷香從海水中飄溢出來。

葉羲恍惚地看著海面，眼睛不可置信地越睜越大，然後緩緩站了起來：「是鮫人燈……」

話音剛落，就有銀髮鮫人手持燃著冷藍火焰的燈破出海面，出現在葉羲眼前，微一眨眼，濃纖長的銀睫上綴著的水珠就碎鑽般倏然掉落下來，過那到令人窒息的雪白臉頰。

鮫人燈幽幽燃燒，奇異馥郁的冷香瀰漫開來。

熾亮的藍焰將礁石周圍照亮，使得萬都籠罩上一層和的偏白冷藍芒。

這團氤氳的芒也照在滄霧如流銀般璀璨的長發上，絕無瑕的臉頰上，使看起來如同一尊神的神，又像從深海里鑽出來勾人心魄的海妖。

眼前的一切都絕到難以用語言描繪的地步，簡直如夢似幻。

葉羲定定地看著面前的滄霧到不真實的影，簡直懷疑自己中了什麼神經毒素，發了幻覺。

滄霧也在看著葉羲，銀豎瞳盯了葉羲半響，忽然移開視線，持著鮫人燈坐到礁石上。

葉羲眼睛一眨也不捨得眨地看著。

滄霧卻沒再看他，注視著海面，聲音如雪山碎玉般清冷地緩慢道：「你原本不高興，為什麼？」

葉羲的心一瞬間像被揪住了般，甜又酸難言：「……你是因為這個所以出現的嗎？」

他知道高級鮫人能嗅出獵的緒，不管是恐懼、興還是憤怒，但他沒想到滄霧隔著這麼深的海水居然能到他的氣息，嗅出他的緒，還因為這個出現在他面前。

哪怕之前他拒絕過，不願當的伴。

滄霧的銀鮫尾垂在海水中，將鮫人燈放在一旁，雪白長頸微抬，沒有說話。

葉羲誠實地看著道：「原本是不高興，看到你就高興了。」

滄霧臉龐依舊清冷：「告訴我。」

葉羲垂下眼。

……是怕他到了什麼難以解決的麻煩嗎？怕他被超級大部落欺？或者是有什麼變異兇來襲擊羲城？

所以出現想要幫他解決？

葉羲的心裡酸酸的，各種滋味湧上心頭。

不願違拗滄霧，忍著滿腹想對傾訴的話，葉羲將羲城發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全部告訴了，包括他心的一些想法和顧慮，這一說就說了小半個鐘頭。

說著說著，難過就又浮上了心頭。

滄霧聽罷有些無法理解葉羲。

如果有鮫人在領地里拉幫結派，只顧自己小團的利益，而不顧整個鮫人族的利益，還膽敢當眾違逆，那他們的下場絕對會很慘。

不用手，他們就會被其它憤怒的鮫人撕碎片，現在羲城的那些紋人只是被驅逐出去，這懲罰也太輕了。

可是的葉羲看起來真的有些難過，他彎著背，一撮黑髮頹喪地遮住了明亮的眼睛，一幅可又可憐的模樣，讓瞬間忘記以前的憤怒，只想盡全力安他。

「你做的是正確的。」

滄霧冰涼的指尖過葉羲的臉，迫使他轉過頭來。

葉羲怔怔地看著眼前這張散發著朦朧藍的絕臉龐。

滄霧彎笑了一下，親了親他的，認真道：「你沒錯。」

葉羲心頭一跳，盯著滄霧那冰的雙，冰冷，卻像花瓣一樣馥郁，出神一般道：「我想再親一下。」

滄霧閉眼直接吻了過去。

葉羲抱住滄霧的纖腰，反客為主，傾了過去。

兩人吻得難解難分。

礁石後方被他們忘的鸑鷟腦袋越來越低，兩隻碩大的眼珠子呆愣地直直盯著吻在一起的兩人，盯盯盯，反覆盯。

良久后，滄霧放開葉羲，推了推想要再過來的葉羲，聲音喑啞地說：「停下，不然我現在就將你拖深海。」

葉羲微微著氣。

他看著滄霧被吻得如花瓣般紅的雙，意猶未盡，可當視線移到滄霧那劇烈的豎瞳時，還是勉強控制住自己。

滄霧平靜了一會兒，道：「……你如果依然對那些被驅逐出去的人不忍心，我可以派鮫人將他們接到海邊，保證他們餘生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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