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顯站在門邊，穿堂風穿心似的往他上灌，朔風卷起他的擺，他的視野裡驚鴻一瞥，都是矜貴貓兒般的貴。他的視線盯著雪地。

“殿下有話直說。”

薑鸞站在庭院裡說，“我不問你手裡扣下了多，也不要你出錢，我自己出錢辦事，跟你知會一聲，到時候你別攔著。”

“今年聖人發話，說朝廷國庫空虛，宮過年節省用度，紅絹宮燈用得都是去年過年庫裡的陳貨。這些都不計較。我想在後花園裡給聖人搭個鼇山，聖人病中出不了宮，至可以去花園過年看燈。”

裴顯站在門邊，寒風陣陣，雪地上有薑鸞踩出的一連串淘氣的腳印，他連雪地都看不得了，他的目改而遙天邊。

今日的天不好不壞，時時現，大風雲，天邊幾縷映著日的流雲在大風裡吹得四，劇烈變幻著形狀。

“得了一窖子金，殿下的口氣也大了。張口就是一座鼇山。殿下可知道，搭建一座鼇山至要三千兩銀。”

他冷淡地道，“三千兩銀，足夠兩個營的將士人人做一過冬的冬。殿下剛才問起臣手裡扣下的數目，臣不便直說。隻說一句，今年新發下去了一批十萬件冬，沒有走戶部的帳，上個月底送到軍營裡，將士們捧著新叩謝天恩，念聖人恤。”

薑鸞知道他手裡扣著大筆錢財的目的。

“我知道你摟著金山銀山不放手，是防備著出意外。你手裡兵多，用錢的地方也多，手裡多點救急的錢，你安心。但裴中書，你睜眼四下裡瞧瞧，眼下並未起兵禍，我二兄卻是實打實地病重著。顧娘娘是小門低戶出，怕被人彈劾，聖人說宮裡要節省開支，連自己用的蠟燭都節省了，只在虎兒的房裡點蠟燭，自己房裡隻敢點油燈。”

薑鸞在雪地裡踱開幾步，麂皮烏靴底踩出新的一行小巧的足跡，

“你們說今年宮裡不修鼇山，顧娘娘一句話異議都不會提。你說的話其實不錯，充盈國庫，橫刀秣馬，你們心裡惦記的都是家國大事。”

薑鸞幾步踱回來，站在值房門外，對著門裡神淡漠的當朝權臣，抬起沉甸甸的手，比劃了一下，

“但我的心沒那麼你們大。我就看到我二兄病著，出不了宮，過不了節慶，他是熱鬧的人，如今整天病著，這個冬日他過得不怎麼開心。人一輩子那麼短，不開心的日子那麼多，手裡又不是沒錢，何必呢。”

白皙的手掌在裴顯面前抬起，比劃了個‘三’。

“牢牢握在你手裡的金山銀山，沒讓你出來，裴中書。三千兩白銀我出得起，我自己出錢在宮裡扎一座壯觀熱鬧的鼇山。過兩天我遞個奏本去政事堂，提一提建鼇山的事，你別攔我。”

裴顯不應。

薑鸞觀察他的神，先是帶著篤定等待，漸漸又起了些懷疑，

“裴中書，這麼小的事，咱們好歹有些，你不至於吧。我剛才屋裡的話是說得不好聽，你故意怠慢我又好到哪裡去？你最近到底是怎麼回事？”

裴顯始終不應。

一個站在門邊，一個站在門外，薑鸞邊說邊走近，話說完時，站得過於近了些，上狐白裘在熏籠裡熏烤的淡淡的香氣傳進了裴顯的鼻尖。

防備著今天進山顛簸，專程帶出來的都是提神醒腦的冰片香。

上裳沾染的清涼提神的香氣，和自己上帶著的淡淡的幽香混在一起，形奇異而獨特的淺淡香味，聞起來像是三月裡雨後的青草和花香。

裴顯往後退了半步，拉遠了距離。但穿堂風吹過側，鼻尖縈繞的那獨特的幽香反而更明顯了。

他的臉上沒有顯分毫，開口說話的口吻更加疏離：

“耗費三千兩銀在宮裡搭一座鼇山，隻想聖人開心？記得十月裡才置了工部的應侍郎。應侍郎上的好奏表，打算耗費八千兩銀，把東宮的騰龍祥雲全部換做飛天彩，大拍殿下的馬屁。如今到殿下耗費三千兩銀，大拍聖人的馬屁了？”

他往後繼續退了半步，退進了門裡，抬手攔著擋風簾子，在呼嘯的朔風裡，吐出一句平淡而又尖銳的話語，

“不惜耗費巨資，只求大拍馬屁的手段，真是一脈相承。讓臣很難不猜想，工部那道飛天彩的好奏章，當真沒有殿下自己的默許？”

呼嘯的寒風聲音極響，薑鸞又帶上了暖耳，花費了點時間才把話聽明白了。

短暫的驚愕過後，立刻惱火了。

火冒三丈。

白皙纖長的手指搭在搭扣上，啪嗒，直接卸下了十斤的鐵護腕，對著裴顯的腳就砸。

砰的一聲巨響，沉甸甸的鐵護腕落進門裡，砸裂了值房一塊青磚。

裴顯站在門裡，也沒，鐵護腕距離他的腳只差了幾寸，好險沒正砸在腳背上。

他逃過了一場傷筋斷骨的禍事，鎮定自若地彎腰，撿起地上砸裂了青磚的鐵護腕，轉放去室的長案。

長立在案邊，平靜地道了聲，

“殿下這次戴得雖然沒有上次久，至是當面送回來的——”說著打開藍布包袱皮，就要把鐵護腕往裡頭放。

薑鸞怒氣衝衝地摔門簾進了屋，“鐵疙瘩還我！”從裴顯手裡劈手搶過去了。

自從薑鸞進了室，裴顯也不地站在案邊，在近時手上一松，任憑奪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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