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他今天別來。”換了靠住長案的姿勢,鮮妍的銀朱廣袖從窗外收回來,擱在清漆長案上,依舊垂下來一截。
“今天本宮是專程過來找裴中書你的。”
“是麼。”裴顯語氣淡漠地說,“正好臣也有事找殿下。前幾日殿下送來兩盆蘭草,一盆在臣的中書省值房,一盆在兵馬元帥府,歷經秋霜而不衰,都是長勢喜人的佳品。正所謂無功不祿,臣正想找殿下當面說清,把蘭草退回去。”
薑鸞抬起視線,打量他神毫無波瀾的眉眼。 “啊,生氣了。”
斜倚在長案上,興致盎然地問,“誰惹你了,裴中書?”
裴顯站在門邊不答。
薑鸞歪頭想了想,噗嗤笑了,“該不會是上次見面時本宮不肯收回蘭花玉牌,讓裴中書氣到現在吧。”
裴顯不跟掰扯,拋下一句,“殿下先不急著走。臣這就讓人把值房裡的那盆蘭草送來,完璧歸趙。”轉就要出長廊。
薑鸞在後慢悠悠地道,“我的子,裴中書是知道的。我送出去的東西,向來不喜歡被人退回。這回撿了最好的兩盆送你,就是你裴家的蘭草了。你再送回來,信不信我當場把花盆給砸了。”
既然說得出口,當然也就做得出來。
裴顯站在門邊,聞言轉回了。披著大氅的頎長形對著門裡,戶外的秋從四方庭院高下來,他的影子照進了狹窄的值房。
“殿下確實不必再關在含章殿裡讀書了。借著些細微小事,便能小題大做,小事鬧大。殿下向來擅長玩弄人心,作弄起人來練得很。”
明亮秋落他的眼裡,眼底倒映出的俱是晦暗幽。
“區區幾盆蘭草,你我認識半年都不到的淺薄,就想小題大做,拿要挾裴某?殿下用錯法子了。”
薑鸞坐在靠窗的長案後,仿佛一葉扁舟逐漸靠近了深海旋渦。對方的表極度平靜,嗓音也如尋常那般的沉穩無瀾,眼神卻尖銳鋒利,低沉從容的語氣和咄咄人的話語容錯在一起,帶來某種極濃重的迫。
現在那種咄咄人的迫直對著頭頂來了。
薑鸞換了個姿勢,手肘隨意地撐在清漆櫸木案上,出一小截皓白的手腕。好笑地反問,
“區區幾盆蘭草,也值得你裴中書大老遠地從政事堂走過來尋我,當面放一堆的狠話?”
長案上擱著一個五彩大琉璃盞,裡頭放滿了時令新貢的甜柑橘。薑鸞漫不經心地拿起一個金黃的柑橘,開始剝橘子。
“裴中書心裡在意了?在意蘭草?還是在意你我認識半年不到的淺薄?”
裴顯站在窄門邊,上的大氅被穿堂風倏然卷起,呼啦啦刮進了門裡,倒像是堵住了門。
“區區幾盆蘭草,當然不值當什麼。”
他疏離而淡漠地道,“半年不到的區區淺薄,更不值當什麼。臣還以為皇太掛心政事,今日是謝舍人第一天隨侍東宮,皇太必定會來值房聽謝舍人解讀邸報。臣便想過來看看。萬一謝舍人解讀有誤,也好及時糾錯,免得耽誤了殿下進學。”
他嘲諷地往四下裡打量,“謝舍人卻不在。邸報也沒有。殿下極力要求的‘旁聽政事’,原來不過如此。找臣又有何事?該不會又想了什麼格外出的話,當面說給臣聽?恕臣公務繁忙,不得空閑。”
說著抬腳就再度往外走。
薑鸞在後嗤地笑了。
“裴中書,看看你自己,簡直是個手握長刀的夜行刺客。二話不說就亮刀,我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你扎了個對穿。”
從長案後端正坐直,食指篤篤篤地敲著木案,“聽好了,我是來謝你的。”
“謝我?” 裴顯背手停在門外,邊一抹若有若無的涼笑,“讓我猜猜,殿下想謝我批下了謝舍人的調令,把他送去殿下的東宮,讓殿下如願以償。”
薑鸞愉悅的一拍手,“裴中書果然是極聰明的人。一下子便猜對了。”
裴顯邊那點浮於表面的笑意早在穿堂風裡消散不見,他漠然拋下一句話,
“中書省是最接近皇權的要害之地,皇家威嚴不容冒犯。這次調出謝舍人的見不得的小手段,做一次便夠了。下次故技重施,被當場抓獲,牽連到東宮,按律論罪,莫要說我沒有事先提醒。”
見他一副拋下狠話就要走的姿態,薑鸞失笑搖頭,
“你竟以為是我的手腳?謝瀾的調令是別人替我做的,可不是我自己做的。我手下沒太多人,手還不夠長,不進你的中書省。”
裴顯走的腳步一頓。
探究的視線從門邊盯過來,在的臉上轉了一圈,沉不語。
薑鸞從長案後站起,手裡托著一塊五十兩的長金鋌,走到門邊,在裴顯的面前晃了晃,足金長鋌在兩人的視線裡閃過金的虛影。
“我這裡有個很長的故事,牽扯到許多有趣的人。證據嗎,就是滿滿一地窖的長金鋌。一千兩百斤的足金不會作假,裴中書願不願意撥冗聽一聽。”
裴顯抬手要拿過金鋌仔細端詳,薑鸞抬手躲開了,把長金鋌在他面前晃了晃,明正大地藏在了後。
“金鋌就在我手裡,又跑不了。裴中書急什麼。”
烏黑的水漾眸子轉了幾圈,薑鸞學著政事堂幾位老臣走路的樣子,像模像樣地背著手踱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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