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鏡繃著臉不答。
薑鸞盯著他這幅表, 越看越懷疑,
“看你擺出寧死不屈的樣子, 就知道多半跟你家督帥有關系。——他又做什麼了?不會真的把聖人修繕殿室的款項給攔了吧?”
文鏡不自然地抹了把臉, “公主不要多想, 和聖人無關。督帥最近在追查重案,牽連的范圍有點廣, 怕京裡有人狗急跳牆。”
說完匆匆便走。
留下薑鸞抱著貓兒站在窗邊,指尖著點點細的長,想了好一會兒。
“至不是又和聖人當面杠上,便有轉圜余地。”
喃喃地道, “已經到六月裡了。無事就是好事。你說對不對, 點點?”
點點地了聲,“喵嗚~”
——————
出宮開府的重要事宜都敲定,選定了開府吉日, 給京裡各的高門大姓家裡都發了帖子。
剩下的細枝末節, 自有旁人去做。薑鸞算了算, 需要自己親自做的重要的事,除了坐等收禮,就剩下最後一件了。
【六月十九,離宮前日。多雲晴。】
六月十九這日,起了個大早,沐浴熏香,穿了極清涼的素紗禪,薄如蟬翼的百鳥朝緙長,極舒適的羊皮短靴,神清氣爽,抱著新抄好的一遝佛經,兩個多月以來頭一次踏出臨風殿地界。
在頭頂樹梢高的聲聲蟬鳴聲中,直奔紫宸殿。
不管聖人肯不肯見,作為即將離宮開府的公主,必然要親自來紫宸殿一趟,‘含淚拜別、辭謝天恩’的。
延熙帝薑鴻果然不肯見。
但場面總是要過得去的。一個即將出宮開府的先帝公主,同父異母的妹妹,總不能一直晾在殿外頭。
東邊初升的朝逐漸往頭頂上方偏移,映得紫宸殿頂的明黃琉璃瓦一片金燦燦。
薑鸞抱著佛經,在殿外等候了整個時辰後,閉的紫宸殿門終於開了。
從紫宸殿裡走出、傳達聖人口諭的,是今日隨侍聖駕的中書舍人。
前四位中書舍人,要數今年新選中書省的皇后娘娘的嫡親兄弟:謝舍人,在聖駕前最得青睞,十日裡有八日隨駕。
今日也不例外,從殿裡出來的正是謝瀾。
自從謝瀾五月裡去了一趟臨風殿送畫像,又被裴顯半夜去了一趟,聽了那句‘本宮還是中意謝舍人’……這還是一個多月以來薑鸞頭回見到他。
謝瀾清雅如玉的面容上沒有半點表。
站在紫宸殿的漢白玉臺階高,口述聖人口諭,“朕知道了。出去罷。”
從頭到尾七個字,連名字都沒提。
傳了口諭,謝瀾走下幾級臺階,來到空曠的中庭,便要接過薑鸞捧著的最後一份手抄佛經。
薑鸞才沒那麼容易給他,把手裡的整疊佛經往旁邊一讓,謝瀾的手接了個空。
“好久不見了,謝五表兄。”薑鸞假裝沒看到謝瀾沉下去的面,笑問他,
“上旬給各家發了請帖,謝五表兄這邊也發了,不知可有收到?”
謝瀾自小的家族禮儀教導,京城門第之間的禮尚往來向來看重,頷首道,
“臣收到了。明日必當備上厚禮,登門恭賀開府大事。”
話說得極客氣,卻直接撇開了表兄妹的稱呼。
薑鸞才不管他心裡的遠近親疏,只要明日禮到就行。
謝氏枝繁葉茂,族人眾多,祖宅都分了兩,幾房分住的郎君彼此逢年過節才見面。這種況,怎麼可能隻給謝氏遞一個請帖,收一份禮,浪費如此難得的開府機遇呢。
是謝氏一族,就送了四份帖子。其中一份單獨下給皇后娘娘,一份單獨下給謝瀾。
謝瀾是天子近臣,應諾了明日親自登門祝賀,備下的禮必然極厚。薑鸞心裡滿意了,便再不為難他,乾脆地把佛經遞過去,
“那就明日恭候了。”
厚實的佛經輕易地接到手裡,謝瀾著實有些意外,臉上出細微的愕然神。
他之前是領教過這位看似乖巧可人的天家貴的直白脾的。
五月裡初見的那日,他穿過庭院匆匆離開臨風殿時,背後追著喊出來的那聲‘本宮就喜歡謝舍人這樣的!’熱辣辣地在他耳邊回了好幾日。
今日奉旨出殿時,他站在厚重雕花門邊,深吸了一口氣才邁出來,原本以為要花費不功夫糾纏。
沒想到三言兩語,輕易地便辦妥了差事。
夏季熱風拂過庭院,吹薑鸞上蟬翼般的薄紗半臂,裡面上襦也是極輕薄質地的素紗禪,兩層紗映照在明亮下,其實遮擋不住什麼。
更何況裡頭那層被汗浸了,肩頭往下約約出一點雪白的。
謝瀾生得高挑,比薑鸞足足高了一個頭,從他的角度往下看,輕易便能見濃長卷翹的睫,直小巧的鼻梁,雪白的耳垂上掛著瑩潤的東珠耳璫。
今日在殿外站得久,晶瑩的汗珠有幾滴掛在下上,還有一滴卷翹的睫上,搖搖墜,瓷白的出紅。
聖人為難,卻毫沒有子被為難後通常會有的惱自愧、畏懼難堪,種種常見的反應,反倒神輕松自若,帶著明晃晃的笑意,打量他的眼神裡帶著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愉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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