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將軍生氣了。”
文鏡抿不說話。
他筆直站在窗下,昂貴的金丸攤在掌中,擺出一副不收回去不罷休的固執態度。
薑鸞的子往前傾,白的指尖越過窗欞,輕扶了下面前攤開的手掌。
文鏡一驚,手指本能地蜷起,把金丸握住了。
“賞下去的件,隨便你送人也好,扔了也罷,本宮從不拿回。”
薑鸞從窗邊退開半步,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顯出一慌的年將軍,“生氣的樣子倒是怪好看的。”
文鏡僵在原地。手依舊蜷著,保持著握住金丸的姿勢,臉漸漸紅了,連帶脖頸那邊的皮洇紅了一片。
薑鸞卻已經厭倦起來,轉往西邊的寢堂走去, “文小將軍當然可以報給裴督帥定奪。只是你家督帥忙得很,等他半夜忙完了傳話過來,只怕本宮等不及,已經用了那十枚大金丸了。文小將軍自己考慮一下吧。”
苑嬤嬤托著匣子跟在後頭,不知道該做什麼表才好。
外人不知道,們這些近伺候的哪裡會不知道,哪來的十個大金丸呢。
先帝賜下給公主玩耍用的一盒金丸,個個都是用來打鳥雀田鼠的兩錢金丸,半兩金丸。公主腕力不夠,只打得最小的兩錢金丸,幾十顆的半兩金丸都是擺設。
最大的所謂‘二兩金丸’只有一顆,還是薑鸞自己某次突發奇想,拿金釵子融的,試過彈弓,本打不遠。
明晃晃地誑人哪。
苑嬤嬤神複雜,回頭看了眼窗外神凝重,如臨大敵,低聲叮囑親兵飛奔出去報信的文小將軍……
算了,公主誑哪個誑哪個,算他倒霉。
——
裴顯得到消息的時候,人剛從政事堂出來。
遠巡邏報更的梆子聲連續響了幾響,報的是深夜二更初刻。
文鏡的親兵在殿外等了半宿,終於見著自家主帥當面,衝上來把消息報了。
“文將軍急著詢問督帥意思,小的黃昏時分就候在外頭了。督帥太忙,始終見不著。”
“掌燈時分,文將軍又來催問幾次。小的始終如實回稟,未見督帥當面。”
“初更前後,文將軍差人來說,臨風殿況危急,皇后娘娘遣去的三位只怕有命之憂。文將軍做主,把三位驅趕出去了。”
裴顯在政事堂裡槍舌劍了整天,議事議得口乾舌燥,在堂外接了幕僚何先生遞來的水囊,剛喝了幾口冷茶,耳邊就傳來大出意料的消息。
“文鏡做主,把皇后的人從臨風殿——驅趕出去了?”
他嗆了一下,把水囊扔還給何先生,瞥了眼周圍零零散散站著的散值員,示意邊走邊說,“什麼樣的命之憂?仔細說。”
文鏡的親兵碎步跟隨在後,小聲答,“金丸。公主手裡的賜金丸。”
他空手比劃著,“足有二兩重,賜打馬打人,沉甸甸的大金丸!公主要文將軍夜裡抬三張木板進去,說今夜就要用金丸打死那三位,天明前把抬出去!”
裴顯:“……”
太過匪夷所思,他聽得都笑了,“我竟沒看出,漢公主有如此大的能耐?”
親兵堅持,“弟兄們都看見了!漢公主親自手,鐵打造的牛皮彈弓裝了金丸,輕輕松松下了枝頭高的麻雀,準頭極好!”
“鐵彈弓……”裴顯想起來了。
昨夜搜查臨風殿,他搜走了殿裡所有的危險兵,卻留下了薑鸞口口聲聲說是‘先帝’,‘睹思人’的彈弓。
他自己也是喪父之子。他的父親,裴氏家主去年初病故,他是鎮守一方的封疆大吏,被奪留任,未能奔喪。今春三月收到京城勤王令時,他還未出亡父的孝期。
看在‘睹思人’四個字的份上,他昨夜在臨風殿裡沒有往下追究,留下了彈弓。
沒想到今夜彈弓就用上了。
好個“賜打人”的大金丸。
裴顯隻覺得額頭青筋突突地跳,寒涼地笑了聲,抬手打斷親兵的比劃,“若真想要了皇后娘娘派去的幾位的命,又何必裝模作樣,連說帶打,繞個大圈子威脅你們。”
“這是又拿我當了次靶子,豎在和皇后娘娘中間。……好一招驅虎吞狼。”
他思忖著,沿著政事堂外的漢白玉石階走下幾步,前方燈火照不到的長廊暗走出一個人來。
親兵手裡提的八角宮燈映出來人的相貌,赫然正是皇后娘娘邊第一得力的掌事大宦,鍾永良公公。
鍾永良滿臉晦氣,手握拂塵攔在面前,躬行禮,
“皇后娘娘有請督帥說話。”
裴顯的視線盯了眼面前試圖阻擋的拂塵,隨行護衛的兩名披甲衛士立刻上前兩步,毫不客氣地把鍾永良連人帶拂塵搡到宮道邊。
鍾永良哎哎苦,“軍爺慢些,慢些。老奴也是人之命,不得不來一趟。”
裴顯言語間倒是客氣,腳步卻毫不停,徑直往宮外走,“已經是深夜,勞煩鍾公公轉述給皇后娘娘,夜裡會面多不方便,臣明日覲見娘娘。”
鍾永良不敢再攔,在後幽幽地道,“皇后娘娘睡不著啊。督帥夜后宮不方便,娘娘已經候在兩儀殿了。剛才娘娘吩咐下來,今夜務必要親見裴督帥。不管是三更天,四更天,總歸要把督帥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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