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姨媽怒道:“這糊塗小子不知親疏麽!你是他的枕邊人,又為他生兒育,他竟要為了堂親來惱你?待我去罵醒他!”
允兒秉善,明知是母親的不對,卻也不敢過分責備,隻哭道:“我早與你說過,盛家這兩房兄弟,直比尋常人家的嫡親兄弟還要好,更別說叔祖母對大房是有恩德的。我今早問了報信的奴才,說我公公一收到叔祖母的信就然大怒,紜姑母連我也罵上了!你婿是多孝順的人哪,如何會違了親長的意思!”
康姨媽心知這話一點沒錯,卻忍不住破口大罵:“不過是商賈人家,當初若不是你的年紀不好耽擱了,哪裏的上他家!你別怕,我看盛家哪個敢找你出氣!”
“娘!”允兒哀哀的了一聲,哽咽半刻,才道,“信上說,婆婆我回宥!”
康姨媽一時沒反應過來,呆呆道:“你回去做什麽?長梧的起居誰來照顧,京中眷往來誰去張羅?”
允兒哭道:“信上說,老家會另派得用的丫頭來服侍的。我帶著孩子回去,一來盡孝道,二來公婆瞧瞧孫兒孫,三來,若父親答應,還要給兆兒妹妹說親。公婆說,他們到底隔了一層,要我這個親姐姐過去,才好替妹子尋個親家……”
“你又不是長媳,服侍什麽公婆!”這話康姨媽自己也覺得無理取鬧。
允兒淚如珠串,紛紛而下,直哭的淚眼婆娑:“娘,我自嫁過來,就自己當家。原本婆婆就想我在老家站規矩幾年的,何況好些外放的兒,原就是兒媳在家伺候公婆,男人攜妾室上任。還是叔祖母說,我才如此舒坦自在,又能兒雙。如今婆母親自開口了,我如何敢不從,我到底沒在夫家長輩那兒盡孝過幾日!”
康姨媽一時天旋地轉,眩暈後半響,才漸漸定住:“婿就什麽也沒說?”
“他隻說了一句話。”允兒不斷摁幹淚水,傷心道,“當年祖母過世前,趁著人還清楚,再三拉著公公婆婆和紜姑母的手念叨,一定要孝順叔祖母,否則死了不得安息!”
其實這道選擇題對長梧而言,一點也不難做。一邊是不怎麽著調的嶽家,另一邊是至親至恩的盛老太太,兩房人誼深厚,來往親(商互助),外加一個正當權的堂妹夫。為著一個不知道能否有寵並且本沒見過麵的妻子庶妹,去得罪自小要好的堂妹兼顧侯正房太太,直如丟了西瓜去撿芝麻,而且不知能不能撿著。
不論從還是現實,他都毫不猶豫的照父母信中所說去辦。當然,老婆他還是喜歡的,不過盛家人的理智告訴他,場上行走,不孝的罪名可不是鬧著玩的。
直至這一刻,康姨媽才對兒深覺歉疚,喃喃了半天說不出話來;允兒不忍心看母親如此,反而出言安了幾句。康姨媽便如著了瘋魔,赤著雙目,嘶啞道:“我絕不放過們!等著瞧,等著瞧……”連連咒罵,言下指的是盛老太太和明蘭。
允兒一聽,頓時尖聲道:“娘!你可千萬別再糊塗了!雖此刻公公婆婆盛怒,但隻要我好好服侍,勤心本份,你婿再求求,想來總有過去的一日。倘若娘你再有什麽……舉,兒怕是這輩子都不得和夫婿相聚了呀!”
其實盛維門風很好,長媳文氏幾年未有所出,公婆都不曾納妾;短期還好,可若要十幾二十年,甚至要公婆過世才能夫妻團圓,那可就保不齊了。
聽了這話,康姨媽仰頭一倒,竟是暈厥過去了。屋裏眾人一陣慌,允兒又掐人中,又灌茶水,過了半響康姨媽才悠悠醒過來,從牙裏摒出聲音:“們,竟敢,拿你來要挾我!”
得了允兒要回老家的消息,明蘭無端生出幾分疚來,低聲道:“祖母素來喜歡二堂嫂子的,如今為著我,竟連也不顧了。”
崔媽媽心頭痛快,勸道:“又不打罵,不過是回去伺候公婆,做人媳婦的,哪個不是如此。況且母債償,天公地道。要怪,就怪那個不為兒積德的娘!”素這麽口齒伶俐,連明蘭也說住了。
吩咐丹橘備些東西給允兒送去後,明蘭依舊不曾開懷,心頭總有一抹霾驅之不去。
太夫人到底想做什麽?
此人老謀深算,絕非張揚淺薄的康姨媽可比,便是康兆兒進了門,難道一定就能得寵?更何況這件事從頭到尾破綻不,倘若自己力一擊,十有八九能破計。那老人假仁假義,慣會裝好賣乖,如今拚著撕破臉,隻是為著這麽不痛不的惡心自己一番麽?
明蘭愈發看不了。
此刻,看不的那個人,卻在不慌不忙的聽人回話。
“這麽說,康家那條路,是不了?”
滿室幽暗中,太夫人輕巧的點燃一注線香,緩緩香爐中,前頭案上供著一尊暗沉澱的檀木彌勒佛。
“康太太已病倒了,是邊的王媽媽出來跟我說的。”向媽媽垂頭道。
“是個了得的,咱們是遇上對手了。”太夫人輕言細語的,仿佛半分不氣,“好一招釜底薪,便是我穿了,人已送走了,一時半刻,我也拿不出第二個親戚姑娘來鬧的。哼,那沒用的東西,白費我許多舌,的嗓子響,卻是個廢!”
“真看不出,二夫人年紀輕輕的,下手卻這麽利索,半點也沒破綻,瞞得嚴實。”向媽媽歎道,隨意瞥了主人一眼,猶豫道,“不如就此罷手也好。”
太夫人搖搖頭:“來不及了,既開了鑼,就得把戲演下去。”
“夫人……”
太夫人一抬手,向媽媽住了口,自己轉過麵對著那尊彌勒佛,眼神忽的迷離異常:“這尊佛,還是那年,老侯爺從一位南海高僧請來的。說是笑口常開,能使萬事不留塵埃。你說,侯爺他鎮日在這兒參拜,求的是什麽呢?”
向媽媽一愣,苦笑:“這,旁人怎麽不知道。”
“我告訴你。”太夫人聲音冷若冰玉,“彌勒是未來佛,他是想下輩子和姐姐再續前緣呢。”
室一陣窒息般的寂靜,向媽媽抬頭看著一手大的姑娘,衰老的眼眶也紅了。太夫人凝視著那尊不過半尺高的彌勒佛,淡淡道,“其實侯爺心裏清楚的很,姐姐絕非佳配,不好生育,不擅持家,還不長命。可他就是喜歡,旁的人,再好,再賢惠,也無用。”
說到這裏,忽的一笑,眼中閃出異樣的彩:“這一年來,瞧著那邊的熱乎勁,我才知道,跟他老子一個樣,老二也是這天生的強種,誰也沒法子。”
向媽媽心中酸楚,笑道:“您別鑽牛角尖兒了,老侯爺待你多好呀,對您喜歡著呢。”
誰知太夫人自嘲的哼了一聲:“喜歡?你不知道吧,其實他也喜歡白家那個風風火火的,也喜歡廷煙的生母,可這不一樣,這都不是……”都不是。
“他對姐姐,是糊了心竅的著迷,是前世的債。再不會有一樣的分了。”太夫人怔怔的,語氣異常苦。
忽然,的眼中一陣悚人的神采,“你知道這些日子來,為何咱們壁,屢屢挫麽?哼,不是因為那兩人都聰明絕頂,而是因為他們夫妻同心,彼此信賴,無論外頭人如何整治,都壞不了子。這才是關口!”
“所以,這回,我隻要盛明蘭的命!”太夫人仰視佛像,口氣忽的熾熱起來,“老二何嚐不喜歡外頭那個戲子,何嚐不喜歡秋娘,哼,男人,不過為著心肝寶貝,什麽也顧不得了!哪怕老二以後再續娶一個,也不會再有這樣的分了。哼,隻要夫妻不是鐵板一塊,就好辦!”離間,攛掇,哪怕明蘭肚子裏的孩子能活下來,將來跟後母也是長好戲。
向媽媽心裏難過,哽咽道:“可這麽一來,您卻不能全而退了。不若等上一等,沒準那邊自己就出了事呢。”
“不過是兩條路,要麽老二用文火慢慢把我煮了,要麽自己選個痛快。”太夫人一臉輕描淡寫,“隻消拿不住把柄,他最多把我趕出去。等?哼,等那邊兒群,長大人?待到那時,便是那兩口子出事,也不著煒兒了。”
“何況,以後還有這麽好的機會麽?”太夫人想起自己的布置,不由得一陣興,“南邊要老二命的多了去了,他以為自己,隻要他的邊人沿途留些痕跡,看他死在哪撥人手裏!就算他不死在外頭,待他回來時,也隻能見到盛氏的首了。”
顧廷燁這人恩怨分明,明知顧聽煒的確全不知,絕對不會下狠手。如今多事之秋,戰陣上刀槍不長眼,誰知顧廷燁能不能留下子嗣才死!
隻要顧廷煒好好的就。倘若這會兒不出手,以後就再難出手了!等到顧廷燁傷心完,再娶填房,那也未必如盛明蘭一樣難對付,到再生下嫡子,誰知要多年。一個思念亡妻的丈夫,一個未必和睦的家庭,到時再使計挑唆(這個很有經驗),遠勝如今無從下手。何況自己也年紀大了,廷燁夫婦卻正青壯,若是這麽咽氣了,真是死也不甘心。
太夫人略略斂了氣息,緩緩坐下:“這幾日,老二媳婦氣如何?”
向媽媽定了一定神,清楚道:“雖康家的事了了,但依舊心事重重,我仔細看了,不像是裝出來的。”
“這是個聰明人呢,知道事沒這麽簡單。”太夫人笑了起來,“心事重重的好,多思,多慮,真是極好!可惜不能等了,不然多煩擾一陣子才好……對了,那邊如何?”
“您放心,一切都妥當了,有其必有其母,一樣的蠢貨。做馬前卒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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