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現任寧遠侯爺顧廷煜已病膏肓,時常昏迷不醒,皇帝瞧在顧廷燁的麵子上,便將所以參寧遠侯府的奏本留中不發,風雨飄搖的侯府這才在一幹同牽連的有爵之家中獨善其。
如今顧廷燁聲勢正盛,且不說顧廷燁回京後一直住在賜的都督府,連與盛家說親都找了薄大將軍老夫婦倆出麵,這樣一來,什麽話都不用說,外頭人就不免猜度了;有心人將寧遠侯府當年的舊事慢慢翻了出來,風言風語傳起來,晦晦當年顧廷燁多欺淩。
其實顧府太夫人秦氏在京城貴婦圈裏一直名聲很好,溫良恭謹,賢惠淑德,時常恤孤,即便是到了如今,也不曾有人直指這個後母居心險惡,除去想要給顧廷燁拍馬的有心人,大部分人還暗暗同秦氏。
但是,結果反推原因。秦氏自己的兒子都好好的,娶了媳婦有了子嗣,便是顧廷煜病病歪歪的,也好歹撐過了這許多年,隻有顧廷燁一人,離家遠走,漂泊數年不回,這話傳起來就難聽了。可是,事實到底如何呢;明蘭抬頭看看屋頂,這個……大約……很複雜。
估計老天爺聽到了明蘭的心聲,沒過幾日,顧廷燁便使人來下帖子,說要秦太夫人要過府拜會,聽聞這個消息,明蘭就呆了呆,老太太沉默半響後,才歎道:“這樣也好,不計往昔如何,辦親事的當口總的周全些才是。”頓了頓,又道,“顧……他也算是有心了……”
明蘭不語,知道老太太的意思。
按照正常的婚嫁程序,相看媳婦乃至下聘過禮都得由父母親長來辦,這個步驟有所變終歸不好看。就算秦氏曾經想左右顧廷燁的婚事,但被顧廷燁用十分難堪的法子擊破後,就不再有什麽言語了;如今顧廷燁肯服,秦氏也正好就坡下驢。
不過秦太夫人不用驢子,用的是青鍛綴暗紅頂的四駕馬車,所以來的很快。
第二日,明蘭著吃飽的肚皮攤在炕上,懶洋洋的捧著一幅大紅錦緞的鴛鴦枕套,剛繡出兩片水草,翠屏就急急來傳,說是寧遠侯太夫人到了,正在壽安堂說話。
“老太太說了,姑娘穿戴的神些!”翠屏看見小桃呆呆捧著一件素的家常外,連忙叮囑丹橘,孩們立刻鑽進櫃子裏一通倒騰。
明蘭換上一蕊紅繡纏枝杏榴花的倭緞斜襟褙子,底下是玫瑰鑲深邊褶子,頭上規矩的梳了個彎月髻,隻著一對雙喜雙如意點翠長簪,明豔清雅。
一行人趕慢趕一路走向壽安堂,待到了門口,明蘭略略緩了口氣,扶扶鬢邊,隨著門口丫鬟的通報,明蘭一腳踏了進去,低頭慢行,眼瞥見之,隻見老太太高坐上首,並排案幾旁端坐著一位錦婦人,王氏隨侍下首而坐,見明蘭進來,便指著笑道:“這便是我那六丫頭。”然後又指著那錦婦人引薦,“這是寧遠侯府的太夫人,明蘭快見禮。”
明蘭恭敬的斂衽下拜,裾不搖,姿不擺,娟秀端莊。
秦太夫人乍一看,眼中浮出一抹驚豔,連忙明蘭起,然後將明蘭拉到邊細細打量,隻覺得孩雪花貌,難描難繪,便忍不住讚道:“好標致的孩子,怎就生的這般好?”
明蘭很靦腆的低著頭,卻側眼打量秦太夫人,兩眼看過,忍不住暗暗吃驚。
秦太夫人著一件深的鐵鏽纏枝花對襟褙子,荷棉羅,頭上簡單的綰了個圓髻,用一通剔的白玉福壽扁方定住,皮白膩潤澤,角帶著端莊的微笑,觀之可親,溫和氣,竟是個極貌的中年婦人,隻有眼角細細的紋路稍微泄了些的歲數。
論年紀,比王氏還大幾歲,可論賣相,王氏絕對不好意思上前一聲‘姐姐’。
秦太夫人拉著明蘭和和氣氣的問起話來,問喜歡吃什麽,讀什麽書,平日裏都做些什麽,明蘭按著禮數一一答了,秦太夫人似乎很滿意,褪下腕子上的一對翡翠鐲子就套在明蘭手上,轉而笑道:“真是個好模樣的孩子,莫不是畫裏出來的!”
明蘭麵微紅,低頭而立,一副怯的模樣,老太太淡淡瞥了一眼,轉頭謙和而答:“真真還是個孩子,不懂事的很。”
秦太夫人輕輕一嗔,笑道:“老太太也忒謙了,這孩子通的氣派豈是作假的,靈秀剔,穎悟了然,府裏的姑娘著實養的好。”
王氏心中頗有些得意,忍不住道:“不是我自誇,我家養孩兒比養哥兒還用心,讀書,紅,還有理家管事都是細細教了的。”
秦太夫人目閃了閃,笑著附和了幾句;王氏聽的十分滿意。
秦氏的聲音很和,絮絮低聲如細語,不知不覺間就說服了你,言笑間卻不失高貴端莊,若說永昌侯梁夫人的高貴帶著一種疏離的淡然,就是不神的溫婉。
很懂得說話,對著老太太時語氣雅致,字裏行間春白雪,一派侯府小姐口徑,對著王氏時,又喜笑隨心,說話自在隨和,說過一陣子話,老太太倒還好,不過多添了幾分親昵的客氣,王氏卻漸漸放下初時的戒備提防,越說越投機。
眷們說笑了一陣,秦太夫人忽現一陣遲疑,看了眼明蘭,言又止,素來遲鈍的王士忽然機靈起來,忙道:“太夫人有話直說,不必顧忌。”
秦太夫人欣然而笑,不再遲疑:“既如此,我便不扭了;我這回上門叨擾,便是來送我家二郎的庚帖。”說著,從袖中掏出一張大紅灑金的紙折,雙手遞給老太太,然後又道,“若二位不嫌棄顧府草辟微薄,我便厚著臉皮討一討明姑娘的庚帖。”
明蘭用力把頭低下,心中大是煩惱,現在應該臉緋紅,一副萬分的樣子,可是……的臉一點也紅不起來!總不能狠扇自己幾耳罷。
老太太接過庚帖,翻開略略一瞧,臉上浮出滿意之,看了一眼王氏,王氏明白,立刻轉頭笑道:“說什麽嫌棄不嫌棄的,寧遠侯府開國功勳,戍邊立威,世上誰人不景仰,隻怕咱們明兒配不上了!”
其實王氏這麽說隻是客氣,不過是‘哪裏哪裏’的擴張版說辭而已,誰知秦太夫人忽然眼眶一熱,神略有淒楚。
王氏一瞧,連忙追問,秦太夫人拿帕子抹了抹眼睛,強笑道:“不妨事,不過……我今日來,還要說一件事,老太太和王家妹妹莫要怪我魯莽了。”
“夫人請說。”老太太眸子一亮,靜靜道。
秦太夫人放下帕子,依舊微笑的溫,隻略帶了些憂傷:“二郎自小便是個有脾氣的,自打和老侯爺置了氣,離家這些年,便漸漸與家裏隔了。他大哥和我心裏都極不好過的,顧家好歹是他的家,這回要辦親事了,我想著……怎麽也得在寧遠侯府辦婚事罷。”
王氏微微遲疑,繼子和後媽之間的恩怨仇,這個沒轉正的嶽母不好提前發言,老太太略一沉思,便道:“別說如今婚事還未,便是明丫頭過了門,顧家家事也不是咱家好隨意置喙的。”
秦太夫人輕輕歎了口氣,直直看著老太太,眼神坦率真誠,低聲道:“燁兒他大哥如今病的不輕,鎮日躺在榻上惦記著二郎,說這一大攤子事總得找親兄弟幫襯著,下頭幾個小的都不,若是燁哥兒能回府,將來……”然後是一陣輕輕歎氣。
王氏眼睛一亮,顧廷煜如今無嗣病危並不是,嫁侯府和作侯夫人可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侯府子弟的嶽母和侯爺本人的嶽母價差別更大了海了,更何況如今寧遠侯的確需要顧廷燁來撐門麵,想到這裏,忍不住的道:“自然是回家的好……”後麵的話被老太太的目打斷了,王氏慢慢回話頭。
老太太收回看王氏的目,轉而笑道:“顧都督是個明白人,必能明白侯爺的難和夫人的苦心。”
秦太夫人似乎一點也沒有不悅,轉頭看了眼一旁站立的明蘭,回過來對著老太太,再次直直的看著老太太,一字一句緩緩道:“自古後母難為,我家二郎大家是知道的,年時淘氣胡鬧,後又出走江湖,子不免有些左;他曾放言道‘非嫡不娶’,如今……我瞧著明蘭是極好的,若有我在,別的不敢說,但我絕不人欺負了去!”
說道最後,聲音幾乎哽咽,王氏頗為容,覺著這話說的也有理,輕歎著點了點頭。
老太太卻蹙起眉頭,似有不解,轉眼去看明蘭,隻見明蘭微微抬頭,臉上還沒什麽,一雙大眼睛卻閃閃發亮;明蘭立刻低下頭去,不敢讓人瞧出自己細微的神變化,知道問題出在哪裏了!
——顧廷燁向盛府表結親之意,此事已上達天聽,人人都以為嫁過去的會是盛府嫡,誰知峰回路轉,如蘭另配,然後顧廷燁悶聲不響的接了盛府庶。為什麽文集團會這麽高興?因為他們認為,這是新貴權爵對他們的妥協和敬重,這才有了外麵一片的誇讚聲。
明蘭心頭敞亮,一般人恐怕都會以為是顧廷燁讓了步,可事實上,隻有和老太太知道,況剛好相反,才是被算計的那個。
按照一般思維模式,以顧廷燁和秦氏一貫的名聲,秦太夫人剛才的話其實是很有說服力的,可是……明蘭臉上出為不可查的一抹微笑,終於知道自己最大的優勢在哪裏了——認識一個旁人不知道的顧廷燁,沒有幾個人,尤其是顧府中人,他們不會知道。
明蘭慢慢抬起頭,目正對上老太太,老太太似也漸漸明白了,角浮起一抹晦的欣喜,轉頭與秦太夫人答道:“夫人怕是弄錯了,我家六姐兒本就是嫡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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