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晏和垂首跪在大殿,纖細的姿拔如秀竹,微微紅腫的桃花眼裏已經沒有了令人心碎的淚意,澄明的眼底,無塵無垢。
這才是最真實的樣子,冷漠、尖銳,清淡,桀驁……只是不見了從前的天真和明。
魏昭被謝晏和眼神里的忌憚所刺痛,心有一瞬間的酸。自己捧在手心長大的姑娘,想將養在最名貴的花房裏面,不讓經任何的風雨,可總是事與願違。
「三年,你長大了。」魏昭滿心的怒氣像是一隻被針破了的皮球,他著謝晏和的眼神,不再像方才那樣銳利,深沉的目甚至帶著一淡淡的憐惜。
謝晏和心神晃了晃,抿說道:「陛下以前不想讓我長大,可是跌了一跤之後,總要吃些教訓。」
清淺的語氣出淡淡的諷意。魏昭愣了愣,沒想到謝晏和的膽子這麼大。
但奇異的是,魏昭並不覺得冒犯和生氣,他冷的眉目變得了下來,深沉的墨眸像是蘊著一泓流的春水,就連威嚴的角,都著一微微的笑意。
「你這是在怪朕?」魏昭不等謝晏和開口,威嚴的面龐十分罕見地出淡淡的笑容,他聲道:「朕從前,也曾猶豫過。將你嫁給太子,也是為了將你放到朕的眼皮子底下,可是後來……朕捨不得了。」
魏昭說出了心底最深的想法,他從不曾示於人前的優寡斷和弱,對於兩人份、年紀的猶豫和掙扎。可是這一刻,他想要告訴這個孩。
他給予的,不僅僅是帝王之,還有一個男人對一個人最原始的,一場錯誤的心,不知從何而起,也不知何去何從。
帝王不能有弱點,更不能有肋。
魏昭從還是一個不寵的皇子起,就有了逐鹿天下的雄心。他想要這世上至高無上的位置,給他的父皇一記最狠的耳。
他可以「禮賢下士」,也可以「與子同袍」,唯獨人,不在他人生的計劃。可哪怕至高無上如帝王,人生當中也有讓他不可控制的變數,讓他無法拒絕的意外。
那個小小的,七歲時來到他的邊,只比他的膝蓋高一些。他看著從一個妝玉琢的娃娃蛻變為娉娉裊裊的豆蔻,蛻變他心裏面的模樣。
魏昭習慣了孤獨。自古以來高不勝寒,帝王「稱孤道寡」,他的邊從來不需要任何人。
可是在謝晏和的笑靨如花里,盈盈眼波里,鶯聲燕語里,魏昭漸漸發現,寂寂寒夜,他的枕畔是多麼冰涼……
窗外一冷月,揮灑著清冷的銀輝,將一代帝王的影,映照得愈發孤寒。
一個冷漠無的帝王,染上了凡間的七六慾,墜落神壇,魏昭也曾恐慌過,但最後,他卻放任自己陷婉轉低回的眼波里;一個甜的夢境裏。
若是這條由利刃和權柄鋪的帝王之路,有人與他並肩而立,風雨同行,這條路將不再孤獨。
魏昭著謝晏和的眼神,墨眸里的珍惜和寵溺,像是在看這世上的至寶。
「眠眠,朕捨不得。」魏昭低低重複了這一句,低沉的話語帶著巖漿一般迸發的,炙熱無比,不可撼。
謝晏和吃驚地向座上的皇帝。
不知何時,這位深沉的帝王已經站了起來。
他姿英武,面容冷厲,屬於君王的氣勢銳不可當;彷彿世間不可逾越的山巔,不能橫的河流;他是浩瀚的海,是無垠的夜空,是不可測的深淵!
可山巔下,是奔涌的溪水,河流下,是溫的水藻,是璀璨的星和躍的碎金……
謝晏和的心弦像是被一隻寬厚的手掌溫地撥了一下,震得心尖發麻……
許久……
謝晏和定了定神思,輕啟朱,幽幽說道:「陛下,臣不想做褒姒。」
魏昭沒有想到,他近乎於示弱的一番剖白,卻換來謝晏和輕描淡寫的一句「不想做褒姒」。
是害怕自己會為「紅禍水」?還是本就不想做他的紅?
帝王的真何其難得,可謝晏和卻不屑一顧。
魏昭像是被人兜頭澆了一盆冰水,滿腔旖旎的思消散得了無痕跡,他眼中的鋒芒一閃而逝,淡淡勾了勾。
「你放心,朕不是周幽王。」魏昭低沉的嗓音冷淡的可怕,冷凜的眉目更是落滿了冰霜。
原本他以為只是一隻偶爾會一下爪子的獅子貓,沒想到卻是一匹桀驁不馴的烈馬,魏昭哼笑道:「朕也不會給你做褒姒的機會。」
謝晏和淺淺揚了揚角,一雙顧盼生輝的桃花眼目盈盈地向建元帝,一張絕的容笑靨如花道:「陛下怎知自己不會為周幽王?」
向自己的時候,魏昭常常會有一種錯覺,的眼中只有自己,滿滿都是自己。
還是一個小孩,就連人計都用的這麼淺顯和敷衍。魏昭這一瞬覺得自己真沒必要和謝晏和生氣,這樣一個心智尚不的小丫頭,自己大這麼多,何不容讓一些。
魏昭俊毅的容上,威嚴、冷冽的表猶如冰雪消融般,墨眸浮上一暖,他揚眉微笑道:「不站在朕的位置,你不會知道,朕眼中的風景。」
那種天下萬盡在掌握的自信和傲慢,是讓謝晏和十分陌生的,心頭頓生一恍悟:今日自己對付昌平伯府的手段,在帝王察萬的目里,大概早就無所遁形。
那些費盡心思的算計和籌謀,在他的眼裏,或許如小兒一般可笑。
謝晏和心中由此生出濃濃的無力,這樣一個強大到似乎無所不能的男人,對自己又是勢在必得,是將兄長的前程一同上,去賭?還是就此沉淪?
魏昭卻沒有給謝晏和太多思考的時間,他腳步沉穩地步下座,站在謝晏和面前。
魏昭居高臨下的目一覽無餘。他看似波瀾不興的視線靜靜過孩烏黑的發頂,溫山水般的眉眼,在那嫣紅的櫻上短暫的停留,過孩巧的下頜、纖細的脖頸,延到不可名狀的峰巒。
春日枝頭,桃花初綻,因著那一抹出淡淡青的嫵,更顯嫣然和。
墨的眸底漸漸積蓄起了一場巨大的風暴,心火熾熱,理智近乎焚燒殆盡……
魏昭出雙臂,雙掌掐住謝晏和盈盈不及一握的腰肢,在的驚呼之中,擁懷裏……
眼前一陣天旋地轉,謝晏和跪麻的膝蓋被魏昭帶的一個趔趄,收勢不及,撲進皇帝懷中。
「陛下……」謝晏和瞬間生出驚懼的眼神猶如掉落到陷阱里的小鹿,明的眼睛眼波微,纖長、濃的睫更是抖得不樣子……
謝晏和已經數不清這是第幾次了,毫無準備之下,自己無端便遭到了皇帝的輕薄。
謝晏和想要將人推開,可是雙臂卻在皇帝暗沉的墨眸之下晝然間失了力氣,手指抖,編貝玉齒甚至咬得「咯咯」作響。
「怕朕?」魏昭腔里逸出一愉悅的低笑,他抬起手,帶著薄繭的指腹劃過謝晏和細如凝脂的臉蛋,溫潤如玉的,找不到一的瑕疵,令他的指尖流連無比。
「還好沒有留下疤痕。」魏昭輕舒了一口氣。當日眠眠為了威脅自己,自毀容,雖然只是淺淺的一道口子,魏昭依然心驚不已。
謝晏和剛剛回府,魏昭便讓侍送去了「凝玉膏」,一管去除疤痕、容潤的聖葯,他怕賭氣不用,還為此留了口諭。
侍告退後,魏昭因為擔心,在寢殿裏徘徊了許久,直到侍回宮復命。
讓他沒有想到的是,侍回話說,雍和縣主問都沒問便接過了他賜下的藥膏。
魏昭猶不放心,直到後來幾日,暗衛傳來消息,謝晏和臉上的傷已經好全了,一點疤痕都沒有留下。
魏昭這才鬆了口氣。只要眠眠不再有自殘的念頭,他可以包容一切的任和胡鬧。
比起讓他疼惜無比的朦朧淚眼,他還是更喜歡驕如火的明笑容。
如今親手驗證,魏昭徹底放心了。
「以後不許再傷害自己。否則……」魏昭冷冷牽起角,撂下一句冷冰冰的威脅,「你關心的那些人,你痛上一分,朕就讓他們痛上三分。」
謝晏和心中的恐懼還沒有徹底克服,耳畔便傳來皇帝冰冷的威脅。
帝王的私語更像是人間的呢喃,字裏行間卻是步步殺機。
謝晏和想到駐守邊疆、在前線保家衛國因而和自己數年不得相見的兄長,腔里熊熊燃燒的怒火已經蓋過了心中的不安和惶恐。
謝晏和氣極反笑,冷冰冰地說道:「臣的兄長在前線為陛下拋頭顱、灑熱,陛下卻因私而遷怒於他。因私廢公、自毀長城,陛下還說自己不是昏君?」
謝晏和就差指著建元帝的鼻子罵昏君了。
魏昭著鮮活的容,發怒的樣子可比剛剛驚懼的沒有可多了。
魏昭輕笑一聲,聲道:「生氣了?」
他出食指,在謝晏和小巧的鼻尖上輕輕颳了一下,揚眉笑道:「朕常常被你氣到心口疼,如今也該讓你嘗嘗這滋味!」
魏昭的墨眸裏面都是寵溺的笑意,著謝晏和的眼神春風化雨般繾綣,彷彿要將溺斃在深的眼波里。
謝晏和有些不適地撇了撇頭,冷酷地說道:「陛下心口疼,不該看醫嗎?畢竟上了年紀。」
最後一句,看似戲謔,實則嘲諷。
魏昭垂下的一隻手臂攥拳,指尖嵌里,手背更是青筋暴凸。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二人之間相差的年紀是魏昭絕不想提及的憾,他總是讓自己刻意忽略過去,越是躲避,就越代表在乎。心中生恨!由恨生魔!
自己給不了白頭偕老,卻又固執、決絕的想要的一生!這是魏昭最不想承認的痛。
他摟著謝晏和的手臂漸漸僵直……
男人的綳了一張弓弦,謝晏和的軀不由自主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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