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張府別院。
稱病在府上躲了四五個月的戶部尚書,此時正面紅潤地坐在茶幾一端,另一端位置上擱放的半杯茶還有熱氣,只是喝茶人已經不見蹤影。
張欽慎重地將手中仔細閱看了兩遍書信放進旁邊的火盆里,易燃的紙張一下勾起了銀霜炭的火舌,迫不及待地卷著信紙舐,飽經風霜的眼底映出兩簇不安分跳躍著的火苗。
直至火苗漸漸平息,張尚書出聲喊了人進屋。
管家應聲而,來到跟前時,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火盆,炭火上的白紙迅速化為灰燼,只來得及瞥見一角的緋紅,心頭一跳。
還沒來得及這沒由來的不安,就聽見家主開口問:
「爺去哪了?」
張府有好幾個爺,但能讓張欽開口詢問,也就只有差點與江國公府結親的嫡子張騫了。
張騫是他唯一的嫡子,也是最爭氣的一個兒子,但太有想法也令人頭疼,尤其是科考過後。
這兩父子雖說同住一個屋檐下卻也是十天半月見不著一次,家主心拉不下臉關心嫡子,作為心腹的管事自然就要替他留意了。
「昨日出城到郊外督工去了,說是工部為了防止冬后流民難民凍死建的臨時住所。」
每年都有來自大燕各地的難民北上皇城,人往高走沒錯,但不是每個人都能走到高的,就算走到了也不一定能經得住高的嚴寒,無數人會在這條道上斷送命,最終活下來的寥寥無幾。
其實這種況全國各地隨可見,但皇城到底是天子腳下。
繁榮昌盛的大燕國都也有凍死殍傳出去實在不好聽,也顯得朝廷各部驕奢逸沒有作為,那怎麼能行?
可要讓這些尸位素餐的大人們與風餐宿的蒼生同也實在強人所難,於是上位為了自己的考校政績過得去,怎麼也得做做表面功夫。
建收難所與施粥棚便是最常見的方法,不過初場的張騫未必能參悟這一層用意,之所以上心,恐怕是真實意地想要安頓流民。
但混跡場二十餘年的張尚書一聽就知道是怎麼回事,沉下臉不屑道:「哼,工部就會做這種嘩眾取寵的事。」
恨鐵不鋼地沖著管事下令:
「他回來!好歹是陛下欽點的探花郎,工部的人都死了?讓一個工部郎中去干小吏的活,何統!工部真當我病死了?」
心腹聞言忙安:「老爺息怒,我這就讓人去請爺回府!」
說著便退下,踏出房門后管家重重地嘆了口氣,看來爺快活自在的日子,也要到頭了。
與此同時,東宮,南書房。
太子明蔚一明黃華服端坐上位,聽著親衛長逸的報,微微瞇起雙眼,「你說秦國公近日因夫人子不適,有意退?」而後著亮,「消息可靠麼?」
逸語氣肯定:「秦統領那幾個部下已經按捺不住,正四打點找人,都想當下一任進軍統領。」
都說外甥似舅,月銘這個外甥長得有三分像他,於是沒有嫡子的首輔大人可謂是對這個儲君外甥掏心掏肺,恨不得把畢生所學都包子讓他一口吃下。
可惜這是不可能的,所以當月銘在發現明蔚除了外貌,其他地方包括才智與子一點都不像自己后,便任勞任怨地把那些需要算計的事都攬到自己上。
不過明蔚好歹也向他學習了多年,這次腦子轉得不慢,很快便理清頭緒——秦國公要漸漸把秦家軍到秦琰手上了。
統帥權力接,這可是不可多得的時機啊!
太子心想,他這剛打瞌睡就有人送枕頭,還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
「軍就是天子的看門狗,給他們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反咬主人的。」軍統領誰當都無所謂,總歸翻不起浪來,明蔚本沒放在眼裡。
他屈起手指敲了敲鍍金的扶手,「倒是秦琰,雖說在父皇跟前歷練了幾年,但也就早年在軍營待過一段時間,又沒上過戰場,恐怕難以服眾。」
說到這頓了一下,看向逸,在逸不解的神中勾了勾角:
「你去問問他,有沒有什麼需要本宮幫忙的。」
逸猛地領悟,這是拉攏秦家軍的絕佳機會!連忙頷首應下。
在他轉離去之前,太子殿下又開口了提醒:「態度好點。」
由此可見,明蔚對秦家軍是勢在必得了,逸不敢怠慢,鄭重接令。
待南書房恢復安靜,張揚俊逸的五出一鷙,眼眸浮現貪婪的笑意——這天下,早晚是我的!
*
另一邊,顧墨玧與月九齡親后第一次相攜到秦國公府上拜訪。
秦國公夫人——岑毓確實自秋獵回來后緒一直不大好,冬還生了場病,雖然病好了但整個人瘦了一圈,臉上更是形銷骨立,誰見了都要不忍,不怪秦國公了退的心思。
這日正好,北風也消停了,恰逢外甥帶著媳婦兒做客,岑毓難得提起興緻,教下人在花園裡煮酒待客。
秦琰今天不當值,五人便如家人般圍坐在一塊兒,說一說近況,聊一聊天兒。
國公府花園裡幾盆心培養、花期在秋日的建蘭到了深秋九月也不見靜,就在眾人以為今年大概無緣見到花開時,這些建蘭竟在霜降時節長出花苞,又是拖到了今日才緩緩盛開。
一枝不過約一尺長的上就長了六七朵蘭花,大概是等待的時間夠長也養足了銳,一盆四五枝都在同一日綻放,花一開便是燦爛絢麗,得綠葉黯然失,為蕭瑟初冬花園裡一道亮麗的風景。
岑毓堅信這是「否極泰來」的徵兆,要拉著月九齡去賞花,月九齡不想擾了的興緻,便攙著一同離席。
兩位夫人不在了,三個大男人湊在一起也沒有什麼家常好說,便從善如流地將話題轉到案子上。
秦國公將目從夫人的笑上收回,像是放下心中一大塊石,但轉瞬笑意便沉了下去,問顧墨玧:
「若真如你與郡主所言,當年設計你父母之死乃月銘所為……你當真要親手毀了月家?」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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