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大軍在五朵山外繼續逗留了幾日。
期間,凌汝親自率領將士們在山外挖了一座墓坑。
而死在五朵山一役的將士們,除了極的一些將領能夠被運回京城給其家人安葬,絕大多數士兵都只能留下一個刻有其籍貫姓名的小木牌等著朝廷給其家人恤,然后再與那萬萬千千的同袍一起,葬這位于荒山野嶺的簡陋無比的墓坑,共用一塊兒墓碑。
眾亡者正式下葬那日,華代表宮里的母后、弟弟,率領凌汝等將領前去觀禮、焚香。
山風凜冽,吹華素白的擺。
持香的手被風吹得發僵,但其實并沒有什麼覺,只是目悲憫地看著眼前的墓坑,與那座孤零零的墓碑。
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里人。
上輩子,陳敬宗出征后,華也曾夢見過他,不止是一兩晚。
說到底,當時只是嫌棄陳敬宗的種種不講究,兩人之間并沒有什麼深仇大恨,四年的夫妻相,除了冷嘲熱諷,也有過歡聲笑語,甚至連抗拒過的床笫親,也不是全程煎熬,也有過讓想起來上發、面上發燙的時刻。
如今陳敬宗好好地站在旁邊,不用再在許多個漫漫長夜孤枕難眠,可墓坑里的這些男兒,他們的父母妻子該是何等的心碎難過?
上過香,回到營帳中的華,眼圈泛紅,臉頰冰涼。
陳敬宗拿著散發著熱氣的巾子走過來,坐到旁邊,幫臉。
他臉上也是見的沉重,華問:“這次平叛,你們衛所一共犧牲了多?”
陳敬宗垂眸:“一千一百三十二人。”
華環住他的脖子,臉在他肩頭。
沒見過這些人,陳敬宗卻陪著他們練了一年多,與他們在戰場上并肩作戰。
陳敬宗不想沉浸在這種傷的緒中,笑了笑,拍拍的背:“好了,都結束了,趕收拾妥當,大軍要啟程了。”
以幾千幾萬將士的死,換幾十萬幾百萬百姓的安穩,值。
·
朝廷大軍在河南的南府擒拿了豫王,而南府這地方,距離京城有兩千里之遙。
說起來,如果華與陳敬宗改去陳家的陵州老宅,反而要近得多。
只是路再遠,還是要回京的。
離京時是炎炎夏日,回京卻趕上了凜凜寒冬,夜里的營帳扎得再嚴實,依然有風能尋到隙鉆進來,讓那一盆盆炭火都顯得沒什麼用。
說來也怪,朝云、朝月夜里蓋的被子還不如華的暖和,兩個丫鬟好好的,華卻染了風寒,白日坐在馬車里要咳嗽,晚上宿在營帳里也要咳一陣。
夜之后,陳敬宗悄悄溜了過來。
為了掩飾他在這里,華的營帳早早熄了燈。
“早就勸你不要隨軍,現在病倒了吧?”
在一個被窩里,陳敬宗著的額頭道。
幸好有兩位太醫跟著,燒了兩晚一日,額頭終于不燙了。
華有氣無力地道:“若你過來就為了說這些,那你現在可以走了。”
陳敬宗:“我過來,是為了給長公主侍寢。”
華掐他右上臂的側,徒勞了那麼多次,華已經知道他上的皮過于實,上臂側的還好掐些。
其實大上也多,但往那地方手,陳敬宗反而要心里滋滋。
胳膊被掐,陳敬宗吸了口氣:“暖被窩也是侍寢的一種,我哪里說錯了?”
華:“不管你說什麼,從你張開的時候起,你就開始犯錯了。”
陳敬宗:“行,我現在就把堵上。”
說著,他攬著的腰往上一提,親。
華第一時間別開臉,推開他道:“我病這樣,虧你親的下去,也不怕過了病氣給你。”
陳敬宗將撈回來,捧著熱乎乎的臉頰道:“就你這點道行,還想病倒我?能讓我打個噴嚏都算你贏。”
可能華的病氣是真的不夠厲害,過了幾日都康復了,陳敬宗也沒有半點影響的樣子。
只是一到夜里,陳敬宗依然會溜過來,其名曰為暖被窩。
華害怕被人瞧見,可確實喜歡陳敬宗的這種“侍寢”,被子一蒙,邊再有他這個溫度剛剛好的“大暖爐”,哪怕營帳外寒風卷著雪花呼嘯肆,華也不會覺得冷。
翌日清晨,風停了,雪還在下,外面一片銀裝素裹。
陳敬宗早就起了,去凌汝的帥帳里待了會兒,出來后直奔華這邊。
華披著斗篷坐在椅子上,正讓朝云為梳頭。
瞧見陳敬宗發梢、肩頭的雪花,華就能想象外面的雪有多大了。
陳敬宗接過吳潤手里的撣子,一邊掃肩頭的雪一邊看著華道:“凌帥說了,大軍繼續駐扎在此,等雪停了再。”
華點點頭。
等華打扮好了,朝月從伙房那邊回來了,提著一個食盒,里面是親手為公主、駙馬包的素餡兒餃子,另有醋醬蘸料。
碗筷擺好,吳潤等人就退下了。
陳敬宗用的是大碗,華用的是小碗,兩人面對面坐著,一個拔健碩一個纖細玲瓏,竟像極了那對兒碗。
陳敬宗瞄眼華,低聲道:“最近還會一想到先帝就掉眼淚嗎?”
華搖搖頭。
陳敬宗:“那,要不要我去弄點葷的,給你補補子?”
華瞪了他一眼。
陳敬宗:“咱們可是一起在我們家老太太的孝期過腥的人,在我面前,你何必拘泥于禮法。就像我先前說的,老太太絕不愿意我為了那些虛禮吃素肚子,先帝那麼疼你,只會比我還希你多吃多喝,早點恢復之前珠圓玉潤的模樣。”
華不語。
陳敬宗:“莫非你怕哪天我會為此嘲笑你?”
華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陳敬宗便舉手對天發誓:“我若敢為這個奚落你,就讓老天爺罰我這輩子、下輩子都做你邊的公公。”
華笑了,夾起一個餃子咬了一小口,但還是道:“朝月與馮公公都是好廚藝,吃葷吃素對我沒有太大差別,我又何必非要為這個壞了規矩。不過你饞就盡管吃,只要別在我眼前,別別人撞見,我只當不知。”
陳敬宗看著:“我可以自己吃,另一樁,我自己可做不來。”
華就算聽不懂他的話,也看懂了他的眼神。
瞪他一眼,垂著睫道:“放心,我既然允了你,不會賴賬的。”
陳敬宗一臉的正經:“我也不是非要不可,只是當時特別想知道,你愿不愿意為了我破回例。”
華拿白瓷勺子輕輕攪著碗里的餃子湯:“這樣啊,那之前答應你的就算了,你如此敬重父皇,父皇在天有靈也會欣。”
陳敬宗:“我敬重先帝不假,可那個也不能算了,不然讓我們家老太太知道我能老老實實地替先帝服喪,卻不肯乖乖地孝順老人家,老太太一生氣,以后再有什麼事,不肯托夢幫我了怎麼辦?”
華夾起一只白白胖胖的餃子,遞到他面前。
陳敬宗識趣地張開,一心吃餃子,不再說話。
吃完熱乎乎的餃子,華全也熱乎乎的,就想出去走走。
陳敬宗可不是那種認為生病的人就得一不躺床上養著的老人家,更何況現在雪花飄飄的,又沒有風,正適合風寒初愈的公主出去氣。
既然要出門,華換上了一雙厚底的狐皮靴,上的夾襖斗篷也都是白的,兜帽一戴,若孤零零地站在遠的雪地里,旁人肯定發現不了。
陳敬宗一手撐傘,一手像吳潤做慣的那樣,抬起來讓華挽著。
冰天雪地,長途跋涉的將士們可沒有長公主與駙馬爺的雅興,這會兒都待在各自的營帳里,寧可十幾個士兵在一起互相聞著彼此的腳氣汗氣,也不會出來賞雪。
陳敬宗帶著華走出了軍營。
四周一片白茫茫,連軍營里的營帳都被積雪掩蓋,只有一些值崗的士兵們散布其中,不時地跺跺腳。
“去哪?”離開軍營一段距離后,華不太放心地問。
陳敬宗:“那邊有棵樹,看見沒?”
華順著他的視線去,在一片白茫茫里辨認出一棵老樹,禿禿的枝丫堆滿了雪,看不出是什麼品種。
華一步一個腳印,跟著陳敬宗過去了。
離得近了,陳敬宗帶著華沿著老樹轉了一圈,四行腳印就把這棵老樹圈起來了。
華竟然有些舍不得去破壞圓圈里面。
陳敬宗問:“要不要堆個雪人?”
華把手往狐抄手里塞得更深:“你自己堆吧,我看著。”
陳敬宗嗤了一聲:“在陵州那年,你還嫌棄我們陵州的雪小,北方的雪倒是大,也沒見你怎麼喜歡。”
華:“我用眼睛喜歡。”
陳敬宗看看致暖和的狐抄手,自己去攢雪了,最后在圈子里面堆了兩個三尺來高的小雪人,手牽著手。
小雪人一高一矮,腦袋都是圓滾滾的球,分辨不出男。
華故意問:“這是你小時候,父親牽著你?”
陳敬宗:……
他差點將那個大雪人給推了!
推肯定是不能推的,陳敬宗從雪地里找到一細細的樹枝,分別在兩個雪人圓滾滾的肚子上寫下“夫”、“妻”。
華嫌棄道:“我可沒有這麼丑。”
陳敬宗蹲在雪人面前,角揚了起來:“瞎說什麼,這是你公爹婆婆。”
華:……
也不管雪冰不冰了,一手抱著狐抄手,一手從地上抓起一把雪,對準陳敬宗轉過來的賴皮臉丟了過去!
雨點打得她頭頂上的蕉葉叮咚作響,甚是好聽,胖貓蹲她肩膀上瞇著眼聽。 雨滴順著蕉葉淌入她的衣袖…… 她仰頭看向陸繹移到自己頭頂的青竹油布傘, 心中不禁有點感動,這位錦衣衛大人總算有點人情味了。 “這貓怕水,淋了雨,怪招人心疼的。” 陸繹淡淡道。 胖貓哀怨地將陸繹望著,深以為然。 “……” 今夏訕訕把貓抱下來,用衣袖替它抹了抹尾巴尖上的水珠子, 把貓放他懷中去,忍不住憋屈道, “大人,您就不覺得我也挺招人心疼的麼?” 他沒理她,接著往前行去。 傘仍遮著她,而他自己半邊衣衫卻被雨點打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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