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秋一覺醒來,天已近黃昏了,窗邊出些黑黢黢的樹影,乍一看倒彷彿杵在那裡的人形——疑心生暗鬼,這些天老擔心謝氏等人會出奇兵害,難得睡上一陣好覺。
大約真得了被害妄想癥。
紅柳上來服侍穿,揭開被褥一瞧,卻發現羅尚未褪下,兩隻腳藏得好好的,不笑道:「娘娘倒為奴婢省事。」
林若秋頗有些窘,以往午覺也沒這般容易睡過去,大概是照顧兩個孩子太累了,再則,有楚鎮陪伴左右,才得以神鬆緩下來。
想起那人,林若秋便問道:「陛下呢?」
「已經走了。」紅柳遲疑了一下,還是道,「不過離開前拉著魏公公說了好一會子話。」
應該就是說甘殿披香殿兩宮聯合之事,雖則皇帝沒跟商量,林若秋半點不惱。對楚鎮很有信心,既然答應了幫解決麻煩,自然不會食言。
林若秋一骨碌爬下床,覺得腹中有些飢,就讓小廚房傳些膳食過來,都是蘑菇豆腐、燉豬蹄、火鮮筍湯等一些爛的食。景嫿最近正在慢慢斷,林若秋嘗試著給添加一些輔食,圖省事,就懶得單做自己那份。
反正皇帝今晚不會過來,無須額外準備他的飲食。
吃飽喝足后林若秋又睡了黑甜一覺,因讓紅柳打水來供洗漱,誰知紅柳卻回話道,太和殿那邊有消息了。
林若秋不由一怔,「這麼快?」
雖則楚鎮信誓旦旦向打包票,可林若秋並沒打算太難為他,兩三天的寬限自然是要給的——莫非低估了皇帝的能力,皇帝比想象中還要明強幹?
紅柳的臉卻不怎麼好看,素來沉靜的眉梢也擰了小鉤子。
林若秋先給自己打了劑預防針,方徐徐問道:「你直說便是。」
紅柳覷一眼,才慢慢說道:「聽前的宮人傳話……陛下有意仿照太宗皇帝舊例,先封一位皇貴妃。」
太宗皇帝的第二任皇后胡氏就是由皇貴妃擢升上去的,當時太宗皇帝對的鐘可謂前無古人,連皇貴妃這個位分都是因而創,胡氏後來自作孽廢冷宮且不論,至在眾人看來,能封皇貴妃便是立后的一個先兆。到了先帝那會兒,卻因太過鍾昭憲皇后而不願另設高位,後來昭憲皇後過世,魏太后也沒能掙上一個皇貴妃職銜——這亦了一樁耿耿於懷的心事。
能封皇貴妃當然不算壞,問題在於如今皇后已經過世,再立一位皇后便是了,何必橫生周折鬧出個皇貴妃,也難怪紅柳為林若秋打抱不平——況且,皇帝也沒說要封家主子,萬一讓別人搶了便宜呢?
林若秋起初和一樣驚訝,及至回過味來,角卻慢慢漾起微笑。所高興的並非楚鎮急人所急,為了幫不惜借用帝王心,而是——能這麼快悉楚鎮的想法,足可見他倆的確投意合,連思想都聯繫在一切了。
不是夫妻,勝似夫妻。
紅柳猶自憤憤,「娘娘,您得快點想個主意才是,萬一讓那兩位……」
林若秋輕輕搖頭,「放心,陛下是不會立皇貴妃的。」
他只不過設法拋出了一個釣餌而已——很快就會有魚兒咬鉤了。
果不其然,才一日夜功夫,趙賢妃就不再去甘殿中請安了,反倒積極聯絡家中親眷,意圖讓趙將軍聯合朝中要臣舉薦為皇貴妃。
謝婉玉等到日將正午,還是不見趙採薇前來,大殿中空的,一改前日熱鬧氣象。
明芳搭訕著端起茶盞,「奴婢再去換些熱的來。」
謝婉玉搖頭,「撤下去罷,趙氏不會過來了。」
明芳既驚且怒,「就為了一個皇貴妃的虛名,竟敢同娘娘您決裂?」
若真如此,那趙氏未免太沒遠見了些。
「怎會是虛名?」謝婉玉輕笑道,「比起遙不可及的皇后之位,自然是一個垂手可得的皇貴妃來得更珍貴些。」
若這個皇貴妃當真是立后的先兆,趙採薇離后位便更近了一步;即使不然,為位同副后的皇貴妃,日後在這宮裡的地位也將舉足輕重,不可撼。於於理,都不願錯失良機,皇貴妃之位自然是要爭一爭的。
同樣的,謝婉玉也不能不爭,誰能保證皇帝這一招是虛招,而非真要立皇后呢?而若有幸坐上后位,自然也容不下一個時刻虎視眈眈的皇貴妃。
皇帝不過撤下了一個大的魚餌,再換上一個小的魚餌,便將趙氏的野心重新調起來,反過來與對抗。謝貴妃想到此便不由苦笑,太知道皇帝這麼做的理由了,無非讓跟趙氏兩虎相爭,好給林淑妃留下一條安全的退路。
可怕的是,即使明知皇帝圖謀不軌,還是只能按照皇帝劃出的道走,皇帝對們每一個人的心都得無比徹,卻只肯給予林氏寵與寬容。
何止老天不公,這宮裡的天從來就沒公平過。
*
林若秋眼看著周遭剛消停了一陣子,如今因皇貴妃一事重新捲起波瀾,心中固然有些負疚,但更多的卻是快意。就算皇帝此舉不太厚道,可趙賢妃若非早有此意,也不會輕易上當,可見跟謝婉玉的盟約本就是不穩定的,輕易便土崩瓦解了。
而林若秋則獲得了暫時的平靜,不必擔心兩位劊子手來向出招。
為了答謝皇帝的意,林若秋特意治了一桌簡單的酒席,請皇帝來赴宴。自己也換上一薄紗製的單,香肩微,頗有春日融融的跡象。要是皇帝不介意的話,很樂意用-來償還,反正對兩人都是,並不吃虧。
席間楚鎮盤膝而坐,微睨著道:「有用時對朕笑臉逢迎,無用時對朕棄若敝履,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你便是這樣對待一位天子的?」
林若秋心道什麼時候敢對皇帝這樣使過子?可不記得自己有找死的膽量。不過有時候緒不太好,總不能對皇帝出笑臉吧,又不是賣笑的,那是娼的活。
但看皇帝兩頰酡紅,林若秋料著他有了幾分醉意,喝醉的人說什麼胡話都能被原諒,林若秋便不與他計較,只語溫存開解一番,又將他領稍稍揭開,用熱巾潤澤,好使酒意散去。
楚鎮一手晃著半空酒盞,雙眸清亮,似乎醉得不深,「下月朕將離宮南巡,你可願隨朕前去?」
林若秋口道:「什麼?」
雖說太宗皇帝和先帝爺都南巡過,皇帝還為太子時也曾兩次奉旨南巡,不過總以為那該是朝政穩固的況下,如今立后之事尚未決議,皇帝就想一走了之,該不會是誆的吧?
楚鎮的模樣卻不似說笑,反倒認真點點頭,「你要不要跟朕前去?」
正常況下皇帝本不必問的,想帶誰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林若秋不由猜測起其中是否有何謀,會不會楚鎮另擇了立后的人選,所以決定帶出去旅遊一趟,當做補償?也好一壁瞞著,一壁暗中行事。
畢竟南巡一趟說得費三四個月,這其中的變數可太大了,而等回來,正好是宋皇后薨逝一年,很可以另立一位新后。若這幾個月里顧著遊山玩水,只怕後宮權柄會被謝趙兩位牢牢把持,再想從們手中奪權,可就難了。
楚鎮彷彿看出的心事,了把溜溜的下,微笑道:「如何,決定好了嗎?你可得想清楚,等南巡迴來,說不定朕就不想立你為皇后了。」
林若秋瞪他一眼,這男人心思也忒壞,會嚇唬人。不過,倒是毫無糾結就做好了決定。
在後宮權柄與男歡之間,林若秋很沒骨氣的選擇後者。比起喪失這一點統轄人的權利,更擔心皇帝邊會出現更合意的新人,卻將拋諸腦後——江南的水土多養人呀,大家閨秀小家碧玉數不勝數,也許用不著十日,皇帝就能把給忘了。
何況,這人本就沒啥志向,管理六宮非所長,還不如到山水間逍遙一陣子,讓這段時日的煩惱悉數散去,至於楚鎮會否因無能而更易皇後人選……管他呢,只要自己過得盡興便夠了。
林若秋放下筷子,耍賴般的拱進男人懷中,要是楚鎮不帶前去,才該生氣呢,憑什麼由他一人在外風流快活?也想出宮優哉游哉。
楚鎮輕吻著帶有馨香的烏髮,一面含笑道:「傻姑娘,朕怎放心舍你而去?咱們自然該形影相隨、永無離分才是。」
林若秋安靜的躺在他胳膊上,心想很可以將這次南巡看一場月旅行,畢竟等封后之後,肯定不能愜意安排日程,那時繁瑣的事便多了。這也算提前滿足一個願心。
或許皇帝也是這般打算的罷?
林若秋偏過頭,在他眼中發現一點澄明笑意,可見兩人真是心意相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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