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弄清楚那生臉男人進村來干啥以后,程家興徑直回了他家,二房的事他沒參言,后來鬧著要寫休書啥的他也沒過面。
夫妻兩個瞇了一覺,還是讓小閨鬧醒的,醒來抱噓噓又給換了屎尿布,把搖搖床也收拾了一遍,全整干凈以后何杏去開門,上灶做飯,程家興著鼻子把屎尿布裝木盆里頭。
先前這些都是當娘的在收拾,他忽的想起來老屋那頭出事之后爹娘趕就搬回去鎮場去了,人已經不在這邊,這活他要是不干,就得媳婦兒來干。
稍稍猶豫之后,程家興認命的把這一盆端去洗臺邊,又費了老大力氣把蓋在井口的石板搬開,放干凈桶子下去提了水上來。
程家興咋說都是大男人家,在許多事上都不講究,他也沒去燒熱水來兌,就著井水就把閨弄臟那幾樣了。
何杏出來一趟就看見程家興在洗臺前滿臉肅慎,興許因為很不拿手,他做這個事比干什麼都認真,真好像在解決超級難題,那作怎麼看都是標準的門外漢,瞧著邦邦的。
何杏笑著搖搖頭,沒驚他,進屋看了閨一眼,瞧沒哭沒鬧安靜睡著,這才放心回灶上去。
沒等飯做好,鐵牛就往這頭跑了一趟,他來的時候程家興剛把屎尿布洗干凈,剛擰了水準備晾起來,就看見大侄子長脖子朝他看來。
程家興招了招手,鐵牛這才上壩。
問他做什麼來,他說是他娘使喚來看三叔家有人了沒。
“你娘還說了啥?”
“讓我看明白了就回去告訴,娘可能有事找三嬸嬸吧。”
說話的功夫程家興已經把屎尿布晾上,他又洗了把手,讓鐵牛別急著走,給他拿了些年前進鎮買的餞果子。鐵牛笑嘻嘻跟程家興道了謝才跑回去,他走了也就一刻鐘,大嫂來了。
“嫂子你不給我哥做飯跑過來干啥?啥事兒這麼著急?”
“飯我都熱好了,在鍋里頭,他自己端出來就能吃,我過來跟弟妹說說話。今兒個那出,弟妹從頭到尾的沒摻和,你也早早的走了人,后來的事你倆還不知道吧?”
何杏剛好忙完,一邊招呼程家興來盛飯,一邊同大嫂打招呼。
“嫂子你吃了沒?在我這頭對付一口?”
“我剛才啃了個餅,還沒,你倆吃吧,我專程過來跟你說話來的。”
何杏還是舀了碗湯給,讓邊喝邊說。
劉棗花喝著魚湯把后來的事告訴三房這邊,說到底還是把休出門去了。
“我跟姓周的不對付村里人人都知道,可我其實沒想到真能滾蛋,許多人家里子爛了,男的嫖的,互相之間兩看生厭還是湊合著在過,為啥?休個婆娘容易,得罪的是娘家所有人,從這里起算,娘家還沒嫁人的妹子全倒了霉,多要牽累。想來咱爹娘顧忌的到底還是老三,怕隨便糊弄過去老三你們跟二房徹底翻臉死不往來。二弟同我們家富一樣,都不過是莊稼把式沒多大能耐的,失了靠山換個作回來,往后日子難過。”
程家興也在喝湯,這話氣樂了:“這媳婦兒要不要是我二哥自己的事,我可啥都沒說,誰要讓我背這黑鍋我是不會認的。”
劉棗花說也是轉述,外面的都說下這決斷是要把幾兄弟攏一起,怕程家興一氣之下扔了程家貴。
“咱們家是分了的,本就是各過各的日子。我也問嫂子一句,鬧起來時,大哥跟家旺沒參言吧?”
“是沒有,到底分了家,怎麼選都是他的事,自己撿的路,真把日子過壞了也怪不著咱們。我們沒勸,長輩那頭勸了不。老二吧也煩人……我看他跟周氏怪像的,做啥事兒都要猶豫半天,起先不肯休,后來我看著是讓爹娘說了,又拉不下臉來改口,半推半就讓爹拽著摁下手印去的。”
“我本來不想說這麼難聽的話,周家在那頭罵,說人家兩口子深意重當爹娘的非要把人打散,說咱爹娘心狠。可你想想,姓周的不搞事誰會休?要程家貴真真鐵了心要跟過,誰能替他寫這個休書?誰又能他摁這個手印?咱爹把屎盆子全扛下來了,都說程家貴重義,當爹的棒打鴛鴦。”
劉氏一口氣說下來,程家興還意外了,沒料到在除了錢以外的事上還有靈的時候。
程家興意外得太明顯,劉氏老臉一紅,說:“這個話也不是我說的,剛才鬧完之后我跟大伯母一道走,大伯母說可憐天下父母心,咱爹娘為了二弟啥都做了。”
劉氏原先沒想這麼多,就只是痛快了一把,還是聽大伯母舉了個其實不太合適的例子,說假如是何杏一直沒生兒子,家里要程家興休了這媳婦兒另娶,他會不會休?
別說休,誰敢提一句恐怕都是挨打的命。
想想前頭小冬菇出生,村里人是什麼反應,程家興是怎麼回敬他們的。再看看程家貴,他到底是底虛不敢當真為媳婦兒跟大家伙兒撕破臉,當爹的也看出來,就拽著他把手印摁了。這樣一來,周氏要恨也是恨到當爹娘的頭上,恨不到程家貴,只覺得都是被的。
做大伯母的也給劉棗花提了個醒,倒是沒直接點著名說,只道當媳婦的永遠要知道家里人的底線在哪兒,什麼事能忍,什麼忍不了。
這回的事,往小里說是一時鬼迷了心竅,中了外面人的圈套。
往大了說,就是只管我發財不管別人死活,我有錢拿,害他一個買賣有什麼?反正本事那麼大,字糖買賣垮了還能做別的去啊。
真要是記人恩并且把兄弟揣心上的怎麼會想著我說幾句沒有什麼?正常人不該反過來告訴兄弟有人在使壞讓兄弟家當心一些?
說子壞了,就壞在這里,是這個想法,這種事有一回就能有二回。這回沒釀災禍,還留著等下回闖出禍來害了人再休嗎?
要是做兒子的心眼歪了,爹娘會想想怎麼把人引回正道,教導媳婦兒卻不是公婆的責任,說到底是娘家沒教好自己不學好。
周氏被休出門,借這個事,大伯母還替黃氏敲打了另一個媳婦兒,今兒個發生的事太多劉氏實在憋不住,想著正好三房這頭不太清楚后來的事,就來找何杏嘮嘮。
何杏邊吃邊聽,等劉棗花說完一個段落才道:“家里幾個爺們里頭,我家這個跟四兄弟像,他倆主意大,大哥和二哥就要猶豫一些。料想二哥并不是怕誰記恨,就是兩頭都放不下吧。一日夫妻百日恩,他既不忍心把媳婦兒休出門,也怕傷了爹娘兄弟的心,在沖突起來的時候,夾在中間的就是里外不是人。”
“弟妹你還理解他來?”
何杏托著腮幫子說:“能理解啊,不接罷了。我跟家興哥說過,二哥休不休妻看他決斷,咱們萬萬管不著的,可他要是真覺得湊合著也能過,最后把人留了下來,站我們的立場總得防備起來,以避免這回的事再度發生。”
劉棗花走的時候還在喃喃自語,那爹娘也沒說錯啊。
后面兩天劉棗花又過來了幾趟,給何杏帶來不消息。
聽說周氏回去還跟周大虎婆娘鬧了一場,本來娘家就不太能容,氣瘋了又把娘家大伯母得罪得死死的。周大虎婆娘當場翻了舊賬,說就行德行差,留不得。
本來說要請家法把置了,用以保全家里其他兒的名聲,周氏爹娘狠不下心,最終把人保了下來。
人是保住了,周家卻不同意收容,生怕留著人還要生事端,合計找個下家再嫁一回。
要說這種因為沒生出兒子以及德行有虧被休的,要再嫁難。
可要是不挑,也能找著人接手。
跟著就有人過來,提了兩三個人,都說無所謂會不會生也不介意干那些事。為啥呢?本就是鰥寡孤獨廢還挑這個?周家的知道再嫁就沒有好的可挑,只得從矮子里頭拔高個,最后選了清水鎮上一家,那家條件倒不差,家里三個兒子都年了,全在掙錢,還有兩個嫁出去的閨……說給周氏的當然不是幾個干兒子,是那家的爹。
幾個兒子看當爹的孤獨可憐,商量之后就想找個人來伺候他。
說是續弦,實際不當家,家里銀錢這些是兒子的,真嫁過去既不用生也不管事,只要把家務活扛起來顧好老頭子就是。也因為這樣,那家對方要求不高,聽說人年輕也還湊合看又是鄉下干慣農活的并不氣,就一口答應下來。那三個兒子湊了筆錢打發周家,讓他們有事沒事別上門來,上答應還不算完,兩頭又立下字據做為憑證。
周氏知道娘家打算把賣了,卻不知道要賣給誰,不過能想到總歸沒有什麼好的選擇,自然不肯,還想讓程家貴把休書收回,周大虎婆娘讓鬧得心煩,抬手又是兩掌:“黃氏已經找過費婆子,過不了多久程家貴就要娶新媳婦兒,誰在乎你?你把自己害這樣還拖累全家,家里沒打死你還肯給你找個不錯的下家就謝天謝地吧。你要再吵,老娘錢也去買包啞藥,灌下去總清凈了。”
說黃氏去找了婆是騙,買啞藥也是嚇唬。
這招總歸還是有用。
剛接到休書的時候周氏是想跟人同歸于盡,那口氣一過去,便豁不出去了。
總歸還是想活命,不想活命,還想爭口氣活出個人樣給這些作踐的瞧一瞧。
娘送飯來的時候,周氏就問,家里想把賣給誰?
“什麼賣不賣的?給你選那家是清水鎮的,并不差,只不過婿在歲數上比你稍稍大些,他兒都有了,就不在乎你能不能生。雖然說他不在乎,你還是想法子懷一胎的好,有個兒子老來方能有靠……左右你想開點,日子還是能過。”
當娘的這麼說,周氏只當是那種找續弦幫著帶娃的,估計兒已經半大,這種人家后娘的確不好當。不過既然已經這樣了,程家那頭回不去,不向前看難道跳河里淹死自己?
想想是清水鎮的也好,清水鎮距離大榕樹村比較遠,要過河才到得了,村里人趕集都不會往那邊走,外嫁也沒有嫁去那頭的。去那邊不認識人,別人也不認識,好歹不用背著罵名,能重頭開始。
想明白這個,周氏才不那麼抵再嫁的事,還想著要在娘家養養,再看能不能置辦兩帶走。
周家能給口飯吃都算大方,嫁妝做夢去吧。
尤其這回也不是正經結親,說是嫁人,實際跟賣沒兩樣,都寫了字據以后不往來,周家哪肯在上花錢?最后也就是當娘的給塞了一把銅板,就這麼把人送到清水鎮去。
從被休到再嫁,前后沒一旬,聽說周氏已經嫁了劉棗花嚇掉了夾在筷子上的大。
“周家人作有這麼快???”
“留在娘家招是非不說還要添雙筷子吃飯,當然要趕著送出門去。不過要我說,周氏也不是個簡單的人,你別看被休那兩天鬧得厲害,知道事沒轉圜聽說人就認命了,還求娘給找個好的。娘告訴那頭是鎮上人,家底不薄,立馬就點頭同意了……不過也是,咱們鄉下閨能有機會嫁去鎮上那是命好,嫁第二回還能進鎮,命比多人好。”
話是相的嬸子捎帶過來的,劉棗花聽著直皺眉,憋了半天問出一句:“鎮上的男人都是傻的不?大好的條件娶誰不行非要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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