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路雖風平浪靜,因天下勢漸,宣武地界亦有盜匪橫行,心里始終有弦繃著,晚間亦睡得極輕,飲食起居一切從簡。此刻浴桶里香湯暖熱,散發坐進去,任憑熱水蔓延過肩,只覺渾筋骨為之一松。
桶沿上搭了段綢,遮住水中風。
玉跪坐在后,幫輕雙鬢。
氤氳的霧氣彌散開,如瀑青拖曳在外,阿嫣闔眼養神,片刻后忽而開口道:“方才陳典軍說,王爺今晚會到?”
“是這麼說的。”
玉單獨取了盆水為沐發,香膏抹上去時,淡淡的香氣散開,遲疑了片刻,終于還是開口道:“有件事,奴婢怕王妃路上擔憂,一直都沒說。如今王爺既要來了,合該說出來,好讓王妃心里有數。”
“什麼?”阿嫣有點困。
玉手上頓了頓,低聲道:“離開別苑之前,王妃送司公子走的那會兒,王爺其實已經來了,只是沒面。”
話音未落,阿嫣猛地睜開眼睛。
籠來的睡意霎時驚飛,顧不得滿頭漉,扭臉詫然道:“你可瞧清了?”
“當時奴婢站在亭外,看到王爺從荷池那邊過來的。那院里的格局王妃都知道,過了荷池就只能奔屋子里來,沒旁的地方可去。他又沒再原路回去,除非翻.墻去隔壁院子,不然定得到涼亭附近。”
“那是什麼時候?”
“在奴婢去拿筆墨之前,有一陣子了。”
阿嫣聞言,心頭猛的一跳。
徐家那座別苑是何格局,閉著眼睛都能畫出草木亭臺。荷池那邊并無太多遮擋,當時側坐著沒留意,玉既瞧見了,定不會認錯。以玉的子,既瞧見謝珽回來,定不會視若無睹,說沒瞧見謝珽沿荷池回去,必是看準了。
那麼,謝珽為何沒面?
下意識的,阿嫣想起了王府小院的那回。
謝珽不會閑得沒事翻.墻,他的耳力又那樣好,想必是聽見了什麼,才會駐足不前,等司裕走了才面。
和司裕之間,自是坦坦,無需避忌。
種種,謝珽也都清楚。
但當時和司裕說的話……阿嫣想起司裕的那兩個問題,只覺頭皮一麻。
從前存有和離之心,特地花了小心思讓謝珽聽到那番言辭。然而時移世易,此刻得知謝珽可能聽到了含糊不明的回答,心底里不知怎的竟有點張。
那句“不知道”是出自真心,確乎不敢作保會不會長久留在王府。
但落在謝珽耳中,難保他會怎樣想。
尤其是他明明早就到了,卻始終沒面,直到司裕離開、回屋之后,他才進了屋說要早點離開。
阿嫣記得彼時謝珽的神,端穩而疲憊,并無半分異常。是他沒聽到,還是聽到后暫且斂藏,沒在跟前表?
不太準。
心里萬千念頭閃過,阿嫣呆呆將玉看了片刻,最后又轉過頭,照舊靠在浴桶上。
“我知道了。”閉上眼睛。
遲疑的、畏懼的、擔憂的,最終都要面對,盧嬤嬤總說夫妻間要磨合,有話不可悶在心里太久,獨自胡思想有害無益。回到魏州后虎狼互伺,何去何從終究得拿定主意,讓謝珽聽見這些未必全然是壞事。
也很想知道,能不能為了他孤注一擲。
阿嫣深吸了口氣,竭力平復心跳。
待沐浴畢,將頭發得半干,便換了件海棠紅的寢,先將被褥鋪好。又尋了謝珽待會要換的寢和明日的裳,疊好了放在床頭。而后,取了紙箋隨意描畫故地重溫的山水樓臺,在桌邊等他趕來。
夜漸漸深了,燭臺上蠟淚高堆。
玉泉怕畫晚了腹,去安排夜宵小食,玉則陪在旁邊研墨說話。
亥時已然過半,人語初定。
客舍之外,忽然傳來男人悉的聲音,夾雜陳越拜見時的稟報之聲。旋即,陸恪、徐曜等人的聲音亦陸續傳來,甚至有小別后的笑語調侃,顯然這一趟安然無恙,十分順利。
阿嫣筆頭微頓,抬頭循聲過去時,心頭驟然凌,夾雜欣喜與張。
作者有話要說:恢復長,明晚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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