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自然。”

自有迎娶那子的心思起，他已然做足了準備。

長夜寂靜，街道上唯一輛馬車緩緩行著。

車唐昀斜躺著，襟微松，臉頰微醺，“岳丈大人酒量很是不錯。”

顧青昭瞅他這樣，很覺好笑，“那幾壇子酒可是我娘親手釀的，又烈又醇。父親平素喝慣了稍好些，偏偏陛下也跟喝水似的牛飲，可不要醉人的。幸好明日陛下不必上朝，否則若百瞧見陛下這副模樣，還不知道會上諫些什麼呢。”

他就一邊笑一邊將摟在懷里抱著，腦袋在脖子間蹭去蹭來的，耍酒瘋似的，也不肯撒手。

顧青昭推了兩下推不也就作罷了，嘆道：“回去可得好好給陛下煮一碗醒酒湯。”

“不喝。”他搖頭，跟孩子似的耍脾氣，“不喝醒酒湯。”

“為何不喝？”問。

他想了想，揚眉說：“高興。”

顧青昭頗有訝異，“父親和陛下說了什麼？”

“本來沒說什麼的，”他一五一十地道：“后來喝了些酒，岳丈大人就什麼都開始問了。”

“吃夜宵前你們還喝了酒啊？”顧青昭簡直震驚得要死好嗎，當時完全沒看出來。

可聽唐昀的意思，那時候兩人就已經是有些醉了的。

他“恩”了一聲，不知想到什麼又抱了，在耳邊笑，“昭兒你家里人真好。”

“恩？”狐疑不解，不知他為何突然這樣說。

夜寂靜，只有外頭馬車轱轆轉地輕微聲響還在繼續。

“他們待你很好，”他想了想又笑：“待我也好。”

見他這樣，顧青昭記起方才出門的時候，顧夫人見唐昀子單薄，鬼使神差地囑咐了一句，他多添裳。

顧青昭想起也忍不住笑，“陛下著實穿得單薄了，母親見了難怪要說呢。”

那母親，雖說有時候不著調，可關心起子來，總是極為心人熨的。

娘親也是心大，以為吃了頓飯就是親親近近的婿了，忍不住才說了這麼一。

唐昀卻記在了心上。

“他們知道我是皇帝，雖然敬著我，但不怕我，也不敷衍我。”他聲音低低的，語氣里有愉悅的味道，“起初我還怕我突然來了，驚著他們，可又覺得這是你嫁人后第一回回家，不能不親自陪你來。沒想到——”

他笑意盈盈，“岳丈和岳母子這樣親近人。”

也不是他大驚小怪。

他是一個從默默無聞的皇子走到帝王之位上的人，這些年見慣了阿諛奉承或小心翼翼討好的人。就是到了晉國公府，除了老國公和吏部尚書外，其他人也都是一樣的。

他自知這是亡帝王無可避免的，可總歸心里存著幾分盼。

尤其是榮氏顧氏李氏。

之前去李氏一族時，是提前說了的，李家排場弄得倒是很大，可總覺得沒意思。

這回未經通報就突然來了顧家，卻另有一番。

他能覺到，除了最開始的拘束外，后來兩位老人家就有些拿他當婿看的意思了。也不是不尊敬他，就是話語里態度上更親近一些。

喝酒喝到興致濃，岳丈大人還要慨一句他不容易，岳母大人更是個沒心眼子的。

正是因為這樣，才他心里更快活。

“難怪你能長這樣呢。”他絮絮叨叨地念著，又道：“不過這樣真好。”

顧青昭笑著躺在他懷里，“陛下若不嫌，他們是我的父母兄妹，便也是陛下的。”

“那我賺了。”他臉上的笑越發深了，大手將顧青昭的手放在掌心里，溫輕著。

“方才席間聽岳母說了一句大舅子的婚事，是有何不妥當嗎？”

“倒不是不妥當。”這事也不是什麼諱莫如深的事，顧青昭就將此事簡單與他說了，旋即解釋道：“那子家離京城太遠，母親怕來京城了不習慣。”

唐昀聽了慨，“天下父母憐子之深切人容。”

唐昀自小雖然沒過什麼父母的疼，可也從來不會憑空懷疑別人家父母對子的疼護。

“你哥哥事也很是妥當。”他贊賞完了，問顧青昭：“你說要幫你哥哥想法子，可需要我幫你什麼？”

顧青昭笑著搖頭，“眷們之間說說就能做的事，哪里就需要勞陛下了。”靠在他懷里仰頭，笑得甜，“我若是遇到阻礙了，再來找陛下。”

他自然樂得應下。

一邊輕輕順著的秀發，一邊道：“本來還說給你哥哥賜婚一門親事呢，如今你哥哥既有喜歡的子了，我就不棒打鴛鴦了。”

“陛下還想過這個呀？”

唐昀挑眉，佯裝正經道：“不看僧面看佛面。怎麼說你哥哥也是國之棟梁，我關心一二也未嘗不可吧？”

顧青昭笑瞇了眼，“自然自然。”

只是，若但凡是個國家棟梁，天子都要細心琢磨一下婚事的話，那紫宸殿正殿桌案上的折子只怕一輩子也批復不完了。

唐昀知道他敷衍自己呢，也不惱，笑道：“你哥哥的事是有著落了，只是青影的婚事，你可得好好看。”

“青影才要及笄，如今心思也不在那上面，可以慢慢來。”躺著的姿勢久了有些不舒服，在他懷里輕輕側了側。

“你們倒是不急，卻有人已經開始心慌了。”唐昀作輕地繞著耳邊的碎發。

“陛下這話何意？”納悶。

“長白書院院長前些日子來京城，宮拜見時笑說起其堂兄崔棠之嫡長子尚未婚配之事，說是希將來能得圣旨賜婚。言語間更不住地贊你妹妹。”

聽到這里，顧青昭可是懵極了，“崔棠？”

此人約有過耳聞，似乎與已逝的懿清帝頗有淵源，只是這人好像已經不在了吧？

“崔棠是昔年東宮詹事府員，乃是當年皇兄的左膀右臂，只是后來早病離世，唯余一子崔蒙養于其弟崔應膝下，如今在長白書院任夫子。我早年過崔棠恩惠，如今崔家來求一旨賜婚實在合合理。”末了他又解釋道：“自然了，崔家即便于我有恩，我也絕不會青影去做了恩來還的。崔家這番說起，也是真有意于青影，想先來試探兩句口風，更是想通過我詢問詢問你的意思罷了。”

“那崔夫子我倒是有所耳聞，”前日里妹妹的侍沉香還特別提起過呢，“本來我只以為是崔家的后生，卻沒想到還有這來頭。青影很是欣賞此人，只是若說起談婚論嫁的事來，只怕還為時尚早。”

“既然如此，那就他們自己頭疼去吧。”唐昀笑著攬了攬的腰，“總歸不論是誰，也得青影自個兒喜歡才嫁。”

“我正是這樣想。”顧青昭很贊同他這話，“若細說起來，子一嫁了人便有數不清的應酬，我倒是寧愿就像現在這樣，專注做自己的事，時時刻刻高高興興的。”

唐昀了的頭發，笑道：“有你這樣一個疼護妹妹的，青影自然是有福氣也有底氣的。”

就是可憐崔家那小子了，眼瞧著這追妻路是漫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