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夏撐傘的作僵在那里，看唐翊的目漸有憐意。

想了想，還是道：“如今關雎宮顧貴妃病著，后宮大小事務都是娘娘在持，難免心神不寧，有時候因此嚴苛了些。二殿下莫要怪娘娘。其實很您的。”

“我知道。”唐翊緩緩勾，總是冷著的小臉一笑開來，漂亮得不像話，“我知道母妃是疼我，我更不會埋怨母妃的。”

聞言，冬夏更是心疼不已，“平日里若是功課太多熬不住了，一定要和娘娘說，不要自己憋著。您還小，子要。”

“謝謝冬夏姑姑。”他笑意更深了些，可過了一會子又緩緩落下去，“其實方才我那句是故意念的。”

“為何？”冬夏驚訝。

他垂眉，掩下眸子里的失落，“我原本是想母妃多與我說說話的。”

哪怕是責罵也好……

“可是母妃沒有發覺。”

冬夏這一刻怔忡在那里，竟是如何也說不出話來。

方才娘娘并未立刻說出他的錯，而是在他念完之后才問，顯見他念書之時，并沒有認真聽的，可偏偏二殿下又埋了這麼個心思在里頭……

啞然半晌，努力想著好話，斟酌著開口對他說：“娘娘許是一時聽岔了。”

這話聽著真，可只有知道，家二殿下心思有聰敏，怎會不知道是掩飾的。

他卻沒惱也不生氣，很是懂事地說道：“我知道，母妃很忙。要理的事很多，許多時候并不能顧及到我。”

“殿下……”

“姑姑放心，我知道母妃勞累，也不愿母妃為難。我會好好勤勉于讀書，不母妃丟臉的。”他沖著笑，“日后這樣的傻事不會有了，我也不想母妃擔心。”

他吩咐小方子撐了傘，臨走前，還不忘對說：“姑姑快回去吧，你出來太久母妃見不到怕是要問的。姑姑記得替我提醒母妃早些休憩，那些賬本子什麼的，明日再看吧。”

冬夏失魂落魄一般回了殿里伺候，齊貴妃見了狐疑，“你這是怎麼了？”旋即想到是出去送唐翊回來才這樣的，又忍不住心驚問道：“可是翊兒他有什麼事？”

冬夏忙不迭搖頭，“娘娘放心，殿下很好。奴婢只是……有些心疼殿下。”

齊渺繃的子這才放松下來，左手端了桌案上新換的茶盞，微微飲了一口，沉聲道：“你可是覺得，我對翊兒太過嚴苛？”

冬夏并未否認，只是忍不住問：“娘娘可還記得太后娘娘和您說過的話？”

齊渺眸微微暗了下去，“莫要執念爭儲之事？”放下了手中的茶盞，“姨母說的話，我自然記得。”

“倘若未來儲君和儲君之母能讓我心服口服，那我自然是沒話說。可若作為儲君之母，德行不修，儲君本人，連尋常皇子都比不過，那還算什麼呢？”冷笑，“姨母自己個兒也免不了被蒙騙，我如今不過是未雨綢繆。”

冬夏霎時間心涼了半截。

娘娘，終究還是將沈嬪的話聽進了心里去。

饒是頂著要被責罵的風險，也不得不勸，“主子，那沈嬪的話，聽不得。您細想想，顧貴妃為李婕妤出招想法子，或許也是為了太后娘娘……”

“行了。”打斷了冬夏的話，不愿再聽，“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凡事我自有判斷。我還有本賬冊沒看完，你去給我尋來。”

“娘娘……”

齊渺突然看過來，目中緒復雜，“冬夏，你是我的陪嫁大丫頭，更是與我一同長大勝過嫡親姐妹般親厚的，合該最清楚我的心意才對。”

“我不想因為旁人與你爭吵或是懲罰你什麼。”垂眉，沒再說什麼，只是吩咐：“去尋賬冊吧。”

冬夏木然地往書架邊走去，腦子里卻閃過一個越來越清晰清晰的念頭。

或許，自家主子并非愚鈍到人利用。

沈嬪的話，不過是給了一個借口，一個可以掩蓋不聽太后囑咐，不必心有愧疚的借口。

只是，從一開始便沒想過要放棄那個位置……

趁著給齊渺拿賬冊的功夫，冬夏腦中數萬思緒閃過，等到將那本賬冊擺到主子跟前時，才定了決心。

“奴婢是娘娘的人，娘娘要做什麼，奴婢無有不跟從的。只是奴婢托大懇求娘娘兩件事，還娘娘能夠慎重思慮。”

齊渺接過那賬冊，兀自邊翻看著，邊道：“你說。”

“二殿下年歲尚小，正是需要母妃關懷的時候。奴婢將娘娘的辛勞看在眼里，卻也心疼二殿下日日孤寂。除了功課，娘娘也要多關心關心殿下，別他小小年紀傷了心。”

聽到此，齊渺手中剛要翻頁的手頓住了。

抬頭，本意是想反駁，可話到臨口，卻又如何也說不出來了。

每日周轉于六尚二十四司，自以為閑暇時候已然對兒子很是上心。可如今突然細想，竟發覺自己陪著翊兒的時間，當真是。

饒是顧青昭，孕中尚且還時時領著唐澤出門散步……

手下翻了頁，悶聲：“嗯。”

冬夏心下微松，說起第二件事時，正無比，“不管娘娘想要綢繆什麼，奴婢只希娘娘能夠無愧于心……”

剩下的話，沒說完：

莫要因為一時氣盛做了無法挽回的事。

齊渺聽懂了，抬眼，篤定道：“我絕不會做讓自己后悔的事。”

冬夏繃著的臉緩緩松展，出一個笑來，“奴婢相信您。”

齊氏和榮氏兩族的姑娘，本該是活得堅毅而明，張揚且自信的。

只盼著，自己守著長大的姑娘，永遠笑常在。

齊渺也莞爾，多年的主仆誼，自是不必再多說什麼的。

正要翻開賬冊再看，下一刻那賬冊卻被走了。

愕然抬首，就見冬夏抓著那賬冊笑：“二殿下囑咐奴婢，要提醒您早些歇息。”

冬夏此時不肯將賬冊還給了，“奴婢知曉這本冊子上的東西并不太急，主子明兒再看吧。”

態度很是堅決。

齊渺想想也就作罷，無奈道：“好，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