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的清晨,徐懷宥摔倒在地,當場昏厥。
可那也不過是片刻的事,下人扶他起來的時候,他立馬就醒了過來。
他思維清楚,可以說話,只是左邊子不能,特別是左手左腳,更是十分的僵。最嚴重的是,他頭疼,不是一般的疼,而是劇烈的疼痛,他死死咬著牙關,生生地忍著。
二月的春天,還不是特別熱,他的服很快就因為疼痛而全部汗了。
皇后得知自己父親病了,非常著急,當時就派了太醫院醫最湛的太醫來到臨江侯府給徐懷宥診治。
三個太醫商量了半天,說他這是中風,而且是虛火擾,氣虛瘀導致中風,最終用了補還五湯加黃芪來清火通絡通氣。
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幾付藥下肚之后,中風的癥狀紋不,徐懷宥更覺得腦中如錐刺刀割一樣疼痛難忍。原先他還能忍著,服了藥之后他頭疼越來越厲害,疼得了出來。
得到況之后,皇后十分憂心,若不是礙于皇后的份,恨不能立馬跑到父親邊照顧父親。派了兩個宮中的嬤嬤到臨江侯府照顧徐懷宥,又讓李氏醫門的傳人、治療中風的能手李傳基李院判去給徐懷宥治病。可這一次向來治療中風最拿手的李傳基也沒有解決問題,他的藥服下去,徐懷宥的況沒有任何的變化。
眾太醫素手無策,不知道如何是好。眾人商量著換方子,可換了方子之后還是沒有用。
皇后十分生氣,將太醫院院使宋琪與左院判李傳基過去狠狠地訓責了一番。可責罵歸責罵,徐懷宥的況卻每況愈下,不過幾天,就被頭疼折磨的沒了人形。
還是郝邵不忍見老爺子苦,考慮再三之后,跑到慶侯府來請顧重。
一路上他將況一一說明,顧重聽得十分認真,細細地分析著老爺子的癥狀,覺得他這極有可能不是中風。
等到了臨江侯府,院判李傳基與其他三位太醫還在,幾人戰戰兢兢,手足無措,坐立難安。
他們見郝邵請來的竟然是個十幾歲的孩子,不由愕然。
有一個太醫認出顧重正是之前給郝邵治療傷口的,心里不由沉了沉,他覺得這個小姑娘若這一次治好了漁老的病,那就說明真的是天賦異稟,以后大有可為。
可院判李傳基見到顧重心里卻非常不以為然,他立馬站起來攔住了顧重:“郝公子,漁老眼下病得厲害,況堪憂,實在不方便讓人進去看視。眼下給漁老治病要,閑雜人等最好不要進去打擾漁老。”
“什麼閑雜人等?”顧重是他心尖上的人,是他特意請來給外祖父治病的,怎麼能是閑雜人等?
郝邵一聽就怒了,他冷笑道:“我就是知道外祖父況不樂觀,所以才請了顧家四小姐來給外祖父看病的。”
“這怎麼行?”李傳基失聲驚呼道:“郝公子,你莫不是在開玩笑?”
“你看我這個樣子,像是開玩笑嗎?”因為太醫院的人無能,讓漁老了很多罪,郝邵看著他們心里就覺得厭煩:“你給我讓開!”
李傳基的臉一下子就落了下來,他覺得郝邵這是胡鬧,怎麼能請個小姑娘來給漁老治病。這不僅僅是不將他們太醫院放在眼中,更是將漁老的安危當兒戲。
“郝公子,這萬萬不可啊。皇后娘娘將漁老托付給我們太醫院,給漁老治病更是由在下全權負責,您這樣擅作主張,我無法跟皇后娘娘差啊。”李傳基的聲音繃得很,他覺得這個紈绔子弟要是把漁老給治壞了,他的運也到頭了,不能由著他胡來。
“原來你不是擔心我外祖父的病,你是怕我姨母會怪罪你。”郝邵眼角眉梢都是怒:“怪不得這幾天我外祖父病沒有任何好轉,都是你不用心的結果。你治與不治又有什麼區別?你自己無能,治不好我外祖父,竟然還敢攔著不讓別人治,你怎麼這麼歹毒?快給我滾開!”
李傳基被郝邵說中心思,頭上冷汗連連,他不敢反駁郝邵,就對顧重道:“這位小姐,看你也是世家千金,你怎麼能跟著郝公子胡鬧,你家人難道不管你嗎?小姑娘家家這樣拋頭面出來行醫,何統?你快快回去,否則,漁老有個三長兩短,你如何能擔得起這個責任?”
顧重最厭惡的就是別人拿是子的份說事。子怎麼了,誰規定子就不能行醫了呢?
“李院判這話好生奇怪!明明是你治不好漁老的病,讓他老人家盡病痛折磨之苦,郝公子看不慣所以才請了我來給漁老治病,給你們收拾爛攤子,怎麼反倒是我的不是了?”顧重不疾不徐,語氣平穩道:“再說了,你怎麼就知道我治不好漁老的病呢?你們治不好,不代表別人治不好,之前在我家,你還說呂夫人的面痹之癥必須要扎針才能治好,后來我用了艾灸,不是照樣治好了呂夫人的病嗎?李院判,時隔兩年,你就忘了?”
“原來是你!慶侯府的四小姐!”李傳基的臉越來越沉,他想起之前那檔子事,覺得這個顧家四小姐簡直可惡,三番兩次來壞他的事。上一次的事,雖然沒有大肆宣傳,但有還是有不人覺得他沒本事,被一個小姑娘比下去了。
時隔兩年,那件事已經被人忘得差不多了,這個顧四小姐竟然又來搗敗壞他的名聲,他如何能忍?
“面痹是小癥候,上一次算你僥幸,漁老這病來勢洶洶,可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治好的,我勸你最好知難而退,不要在這里胡攪蠻纏了!”
“胡攪蠻纏的是你!”顧重反相譏道:“你自己對漁老的病束手無策,還攔著不讓別人給漁老看病,你究竟是何居心?”
顧重說著瞇了眼睛:“難不你跟漁老有仇,想借機公報私仇,暗害漁老?”
聲音凌厲,這話一出口,不僅郝邵眼神如刀鋒一樣盯著他,就連那三位太醫也驚詫地盯著李傳基。
“你……”李傳基聽了臉鐵青,他瞪大了眼睛,上的胡須更是一抖一抖的,他指著顧重咬牙切齒道:“你口噴人,毫無禮數,我與漁老何曾有仇?”
“既然沒仇,那你就跟我讓開!”郝邵一把將他撥開,護著顧重進了室。
徐懷宥躺在床上,疼痛得他額上的青筋都出來了,他臉金黃,一直不停地呼痛。
“外祖父!”郝邵心里難,上前去握了他的手:“我請了重給你看病,那些太醫都是無能之輩,拿著朝廷的俸祿一點本事都沒有,重的醫非常好,我之前重傷就是治好的。你放心,一定可以治好你的病的。”
徐懷宥頭疼,眉頭鎖,牙關咬,沒有說話,只胡點頭。他知道外孫平時雖然胡鬧,但絕不會拿他的開玩笑,眼下太醫們都沒轍了,說不定顧家的小丫頭真的可以治好他的病呢。
“漁老,我先給您號脈,您盡量放松,不要張。您這病雖然來急,卻絕非一朝一夕養的,您放心,不會有事的。”顧重年紀雖然不大,但的醫是跟的師父所學,一舉一都有大醫的風范,先安病人,是治病的開始。
漂亮的杏眼好似一汪深潭,十分的平靜。說也奇怪,坐下來給徐懷宥號脈的時候,一點也不像小孩子,分明就是個醫十分高超的老醫生了。
顧重的手按在他的脈搏上,細細分辨著脈象。
左手脈弦,右手脈洪,重重地按下去皆是實脈。
不是中風!
跟顧重一開始猜測的一模一樣。
治病要有兩步,第一步辨證,第二步用藥。
辨證對了,找清楚病源病又是重中之重。若是找錯了病源,后面就會用錯藥,南轅北轍,會讓病加重,病人甚至會因為服錯了藥而當場斃命。這就是平常人們常說的,庸醫殺人不用刀。
乍一看漁老的癥狀像是中風,可脈象并不是中風,因為中風的脈象緩弱無力,絕不是這樣洪實的大脈。
“顧四小姐,你這脈也號了,可有什麼結果?”李傳基斜著眼著顧重,滿臉的輕視,他不信這個黃丫頭會醫。上一次靠著針灸這樣的雕蟲技校誤打誤撞治好了呂夫人的面痹之癥,這一次絕沒有這樣好的運氣。
“漁老這是有熱,并非中風!”
此言一出,眾人嘩然。
李傳基更是冷冷一笑,嘲諷道:“可笑之極!漁老子僵,半邊子不能,分明就是中風。我治療那麼多中風,豈能連是不是中風都分辨不出來?”
這個顧四小姐,為了跟自己唱反調,真是什麼話都敢講。他說是中風,偏說不是中風,分明就是故意想跟他打擂臺了。他李傳基行醫多年,這一次若真的退讓了,以后太醫院還有他立足之地嗎?
李傳基冷哼一聲,不齒道:“顧小姐,你說漁老不是中風,有什麼憑證嗎?若是信口雌黃就能行醫,那我們太醫院也該關門了!”
“李院判別急,我說漁老不是中風,自然有我的道理。”
李傳基眼中的輕視,語氣中的挑釁,顧重如何能聽不出來?大家都是行醫的,按說應該為了給患者治病互相切磋才是,這李傳基分明將自己當了競爭對手與自己爭鋒相對。并不想跟任何人爭高下,但也不能任由別人這樣詆毀自己。
顧重道:“漁老僵倒地,的確像是中風之狀。但中風的脈象緩弱無力,漁老的脈象洪實有力,從脈象上看,就不是中風。”
李傳基當場反駁:“顧小姐,你是沒聽說過“舍脈從癥”這個說法吧?”
中醫看病,講究、聞、問、切,分別指的是:氣、聽聲音、問癥狀、脈象。
據這四診來判斷病人得了什麼病。
有時候,這四診的結果一致,那當即就可以下定斷。比如婦人惡心嘔吐,小腹隆起,月經不至,脈象而流利如滾珠,就可以判斷此是婦人懷孕了。
可還有很多時候,脈象與癥狀不同。比如,雖然脈象而流利如滾珠,但卻是云英未嫁的,而且剛來月經不久,這個時候雖然出現脈,卻不是懷孕,而要做其他的判斷。
舍脈從癥,說的是雖然是脈,但是卻不可以依照脈象說這個是懷孕了,因為脈跟癥狀對不上。這個時候就要舍棄脈象,跟依從癥狀來辨證。
李傳基的意思很簡單,說雖然脈象不是中風,但癥狀就是中風,應該依從表面癥狀。他這是在嘲諷顧重,連舍脈從癥都不知道,竟然就敢來行醫。
顧重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道:“李院判,難道你沒有聽說過,“舍癥從脈”嗎?”
當脈象與癥狀不符時,可以舍棄脈象,依從癥狀;當然也可以舍棄癥狀,依從脈象。
漁老的病表面看著像是中風,但顧重據脈象卻覺得不是中風,所以依從了脈象。
這句話直把李傳基問了個啞口無言。
顧重不去看他氣咻咻的樣子,而是對另外三位太醫道:“既然李院判是舍脈從癥,那我為什麼不能舍癥從脈呢?中風之后,患者不僅僅會僵,行走不便,往往還會口歪眼斜,語言阻塞,吐字不清,可漁老口齒清晰,說話無礙,這怎麼能是中風呢?三位太醫,你們之前看到過中風之人還舌頭吐字清晰嗎?再說了,中風之人又怎麼會頭疼難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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