簾子高高打起,四老爺當先走了進來。他穿著佛頭青的團領袍,腰間掛著一塊玉,頭發梳得整整齊齊,神清氣爽,儒雅穩重。
他后跟著一個穿大紅七彩繡鷓鴣通袖羅袍的子,梳著瑤臺髻,發髻上帶著一朵大紅的山茶花,窈窕嫵,靨含春。
正是葛碧蓮!
顧重的雙手不由地握在了一起。
那些不好的回憶一瞬間涌上了心頭。
葛碧蓮一進門就先后把綠蕪、青芷配了人,給顧重安排的全是不聽話的丫鬟,不僅什麼都不做,反而還著闖禍。
葛碧蓮懷孕之后,英大伯母來看,見到顧重在,就特意吩咐丫鬟回去取了一盒窩糖給吃。
當著英大伯母的面,葛碧蓮滿臉笑容,還親自剝了一顆糖喂到顧重里。可等英大伯母走了,立馬變了臉,不僅把窩糖分給丫鬟,還命令顧重把里的那塊窩糖吐出來。
顧重不愿意,葛碧蓮就讓婆子來摳顧重的。
顧重是個倔強的子又嫌那婆子的手臟,死都不張,那些婆子就拿了簪子撬的牙關。
等糖被摳出來,看著只剩下小指甲那麼大的窩糖,葛碧蓮方志得意滿道:“這個家,我說了算。我讓你吃什麼,你就得吃什麼。沒有我的同意,你就是吃了,也得給我吐出來。”
等到四老爺回來,葛碧蓮委委屈屈地告狀,說顧重饞好吃,喝安胎的湯,還打翻了的湯盅。
看著顧重紅腫的,四老爺生氣地罵了顧重一頓,還罰面壁思過,跟葛碧蓮道歉。
葛碧蓮見四老爺如此,以后就更加肆無忌憚地待了。
雖然已經過去很多年,但葛碧蓮舉著戒尺打,惡狠狠地瞪著罵侮辱的場景依然歷歷在目。
去給老太太請安,回來了鞋,葛碧蓮就不讓進門,罰站在廡廊下。那一天大雪紛飛,寒風骨,幾乎不曾凍死。
污蔑東西,跪在屋里,四老爺見了,不問青紅棗白,就打了一頓……
重生回來,以為自己已經忘了,原來自己竟然記得這麼清楚。
生活上的苛待,上的折磨,都比不過心理上的摧殘。
葛碧蓮如淬了毒的刀子一般兇狠的眼神,咄咄人足以將人凌遲般惡毒的咒罵,永生也忘不了。那些恨意,早已深骨髓。
耳邊突然傳來顧重華愉悅的聲音:“……還不快接著,是歡喜的傻了吧?”
顧重回神,這才發現不知道何時葛碧蓮已經站到了的面前,笑盈盈的著自己,和悅,平易近人。
“是不喜歡嗎?”葛碧蓮臉上出一歉意:“是我想得不周到了,不知道四小姐的喜好。不過這簪子是我特意為四小姐打的,沒想到四小姐不喜歡。”
葛碧蓮拉過顧重的手,聲道:“不過我還給四小姐準備了其他東西,不僅有金銀首飾,還有帕絹花,都是最時新的花樣。我還特意給你做了幾裳,等會散了,四小姐到我院里來,看看喜不喜歡。”
虛偽!做作!令人惡心!
葛碧蓮仗著自己容貌出眾,一心想嫁豪門做貴夫人,本不愿意學繡活,覺得只有小戶人家的孩子才要做繡活呢。的繡活差到令人發指,連雙像樣的子都繡不出來,怎麼可能會做裳?
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口腹劍,沒有比葛碧蓮做的更練了。
看著小意殷切的樣子,顧重恨不能一口啐到臉上。就像曾經欺辱時,在門前了一排針。針的時候很痛快,看到葛碧蓮踩到針更是得意,可換來的卻是葛碧蓮更加瘋狂的報復。
沖任永遠都不能解決問題,小不忍則大謀。
顧重赧然一笑,接過葛碧蓮遞過來的金鑲玉蜻蜓簪:“多謝四夫人,我很喜歡。”
聲音很小,很害,接過簪子就低頭抿站著,臉微微有些紅,像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
葛碧蓮就笑著點了點頭,一副放下心來的樣子:“原來四小姐喜歡,阿彌陀佛,看來我們兩個的喜好都是一樣的。”
“娘兩個喜好一樣,這說明蓮表妹跟我們有緣。”大夫人呵呵一笑,上前來拉了葛碧蓮的手:“瞧我,順口了,如今該四弟妹了。四老爺真有福氣,娶了這樣一個賢妻良母。”
葛碧蓮臉一紅,答答的不說話。
大夫人就拉著走到四老爺邊,把按在四老爺邊的椅子上坐下:“郎才貌,真真是天作之合。”
四老爺看看葛碧蓮,無限,麗人,又看看顧重乖巧聽話,秀麗可人,雖然明知道顧重的乖巧是裝出來,他依然覺得十分的滿足。
不管里怎麼樣,卻能顧得了大局,不至于失了臉面,到底是他顧占茗的兒,知道給父親長臉。
赤金的簪子沉甸甸的,上面的玉蜻蜓膩膩涼冰冰的,好似能涼到的心里去。
顧重握著簪子心里冷哼,別人不知道,卻對葛碧蓮有多家底一清二楚。葛家想要利用葛碧蓮謀取富貴,不問葛碧蓮要錢就算好的了,怎麼可能會給太多的嫁妝。嫁妝,沒有錢,底氣不足,打賞起人來捉襟見肘一直是葛碧蓮最大的心病。
如今要在人前作秀,拿了這麼好的簪子給自己,表面上笑盈盈的,心里不知道怎麼疼呢。
一個簪子算什麼,本看不上,可不拿白不拿,反正能給葛碧蓮添堵。
葛碧蓮心里堵,二夫人費氏心里就更堵了。
娘家母親跟葛老夫人是嫡親的姐妹,從前葛老夫人是極疼的,后來發生了一系列的事,讓失去了寵,還挨了板子。養了這麼久,終于勉強養好了子,正打算要使勁渾解數重新討回葛老夫人的歡心,好在宅占據一席之地,沒想到葛碧蓮進門了。
相對于葛碧蓮,肯定是二夫人費氏跟葛老夫人更悉更親的,可悉了就會厭倦,親了就會猜疑。而葛碧蓮不同,葛老夫人對不了解,卻天生覺的親,因為們都姓葛,上都流著葛氏的。
所以,葛老夫人看葛碧蓮那是怎麼看怎麼滿意。
認識到這一點,讓二夫人費氏如坐針氈,心神不寧。
一屋子人心懷鬼胎,各有肚腸,終于把認親這一出戲唱完了。
臨走的時候,葛碧蓮特意跟顧重說:“剛才我說的話,四小姐可記得,我那里有很多好東西,四小姐不如跟我一起去看看。”
的新主母,是繼母,顧重理應去拜會。
顧重原本拉著顧重芝的手正準備朝前走,聽了這話就抿笑:“四夫人先回去,我跟三姐姐有話要說,等會再過去。”
葛碧蓮也笑:“好,那我在榮冬院等著四小姐。”
可惜顧重本沒有去,小聲對顧重芝道:“這里說話不方便,我先回去,你等會到長房來找我,我如今住在關雎院,你直接來就行。”
顧重芝點點頭,目送顧重離開
顧重虛扶著崔老夫人,等出了安榮院,崔老夫人方問:“怎麼不去榮冬院?”
英大夫人也說:“今天頭一回見面,就是看在新夫人給你準備大禮的份上,你也該走一趟。”
顧重“噗呲”一聲笑了出來:“英大伯母,您不會真的相信四夫人的話了吧?”
三月的驕艷艷,照在顧重白皙的臉上,的似上好的羊脂玉,一雙眸子映著,瀲滟流轉,好像能看到人的心里去。
英大夫人被這一看,倒愣了一下。四丫頭,得不似真人,太漂亮了。
顧重還以為英大夫人不解,就道:“這位新四夫人想做賢妻良母,可剛才就該把給我做的針線拿出來才是。可是沒有拿,反倒私下里給我,可見針線活做的不怎麼樣,說不定只是隨口說說呢。”
英大夫人還未說話,崔老夫人就道:“剛才你那番表現,我還以為你會去呢。”
“道不同不相為謀,后娘與繼從來就不是一路人。”顧重挽了崔老夫人的胳膊,不以為然道:“按說繼母進門,我是應該去單獨請安,我本來也有這個打算,可聽了今天的這一番話,我偏偏不去了。想讓我去,直說就是,非要做出這樣一幅賢妻良母的樣子。到時候沒有裳,別人不知是沒做,反倒認為是我挑剔看不上,故意為難繼室夫人。既全了的名,又讓人覺得我桀驁不馴。既然如此,我干脆就不去了,也不白白擔了這個虛名。”
聽說了這樣一席話,英大夫人與蕤大紛紛面差異。
們不是詫異于顧重大逆不道的心思,只是沒有想到顧重這般漂亮乖巧竟是個難纏的刺頭,任到連面子功夫都懶得去做了。
可崔老夫人卻覺得顧重心思通不虛偽,跟年輕的時候有幾分像。
贊賞地點點頭:“我原還擔心你年紀小,子沖會吃虧,現在看來你比我想象中的要聰明伶俐的多。你看的這樣開,竟不像只有十幾歲的小姑娘。只不過這話,以后不可再說,你心里有數就可。”
“那是當然。因為是伯祖母您,我知道您豁達慷慨,又是真心疼我,所以我才敢說這些話。若是旁人,我是萬萬不敢這樣胡言語的。”
聽到顧重語氣中的信任親近之詞,崔老夫人的神越發的和藹。
大抵是看一個人順眼了,就覺得什麼都好。崔老夫人就覺得次房人人居心叵測,只有顧重是通良善的好姑娘。
英大夫人心里就嘆息,與婆婆相這麼多年,還從未這麼親近過。人與人之間的緣分,真是神奇。
顧重回到關雎院沒多久,三小姐顧重芝就來了。
“四妹妹,沒想到你這關雎院竟然布置的比海棠院一點不差。我還擔心你在長房不習慣,現在看來是我白擔心了,你到長房是福來了。”
沒有長輩與其他人,顧重芝說話也隨意了很多。
顧重一邊將沏好的尖茶遞給,一邊笑著道:“多謝三姐姐惦記著,我何嘗不是也惦記著你。不過今天見到你,我就知道大伯母對你不錯,我也是白擔心了呢。”
顧重芝接過斗彩蓮花瓷盅,握在手里并不喝,而是慨道:“是啊,大伯母對我的確不錯,我從來都不知道顧家的小姐竟然是這樣生活的。”
面似桃花眉如柳,俏艷麗,我見尤憐。因穿了杏子紅金心閃緞比甲,中又添了幾分從容,坐在那里就令人賞心悅目。
這樣麗的姑娘,因為才沒有香消玉損。顧重很有就。
“那現在你不是知道了嗎?你本來就是顧家小姐,如今的一切都是應當的。你以后還會有更好的生活。”
顧重芝將茶盅在手里團轉了一會,方抬起頭來語笑嫣然地問顧重:“這大半個月你在長房做什麼?蕤大堂哥的病到底怎麼樣了,你真的醫治好了蕤大堂哥的病嗎?你到底是次房的姑娘,怎麼能說服四叔同意你在長房呢?快說,你到底搗得什麼鬼!”
笑語盈盈,完全是好奇是關心妹妹的語氣,可顧重卻不由一愣。
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道:“這些話是你自己要問,還是大伯母要你問的?”
這下子發愣的人換了顧重芝。
看了顧重一眼,用半是欣賞半是自嘆不如的語氣道:“你真是聰明,我就知道瞞不過你,的確是大伯母要我問的,不過我自己也很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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