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壯沒想過他會這麼問, 一時有點反應不過來。
杜春分無語,邵耀宗談生意談忘了不。
“給你爹燒紙。”杜春分不得不下車解釋。
邵耀宗看看又看看自己,“我們也得帶著紙錢回去?”
這話把所有人問住了。
近些年出外打工的極極, 又因為十年革命地方與地方之間調不大, 高考中斷各部門沒有新鮮, 多是濱海本地人, 不需要回去奔喪,以至于一時都弄不清從外面回來的要不要帶著紙錢和鞭炮上門。
眾人就把視線投向二壯。
婚喪嫁娶這些規矩農村比較齊全, 因為農村人有時間一點點辦。
二壯此時也回過神來, 肯定道:“當然!放鞭炮是告訴你爹,你回來了。燒紙——”燒紙是干啥玩意來著。他只知道清明過年燒紙是給先人送錢。要不隨便扯個理由算了, “燒紙是讓你爹高興,走得安心。”
邵耀宗不說:“他見到我就不可能安心。”
杜春分皺眉, 他怎麼突然較上勁了, 難不又后悔了。
隨后想想之前接到二壯的電話他就不想回來。杜春分覺得自個猜對了,“要不我們回去?”
幾人一聽口氣不對就想勸, 以免夫妻倆在大街上打起來。
“那就去別地兒看看。”
幾人楞了一下, 互相看了看——都聽見了。這才敢確定話是從邵耀宗口中說出來的。隨之轉向邵耀宗,他已坐上車。
幾人又互相看看, 合著這位手上沾滿了敵人的鮮的軍首長也跟他們一樣怕老婆啊。
二壯一見幾人把他忘了,忍不住問:“我這盤鞭炮行嗎?”
公安同志和市領導看一下, 直徑得有三四十公分, 應該是商店里最大的鞭炮:“可以!”
“那就好。”二壯打開后備箱把鞭炮放進去。看到里面還有幾捆紙,不說:“這不是有嗎。”
公安同志忙說:“這是我們買的。”
二壯下意識說:“誰買不一樣。”
公安同志被堵得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
杜春分又想翻白眼:“你是不是傻?你爹死了讓鄰居買紙錢?”
“對哦。”二壯恍然大悟, 趕向公安同志道歉, “我一著急忘了。”
公安同志以為是他見識太。現在知道不是, 一言難盡地看著他說:“趕上車吧。”隨之到車上就忍不住跟市領導說:“我可以確定邵司令有今日固然有杜老的功勞, 更重要的是他娶了個好媳婦。”
市領導不得不贊同:“以前聽人說大部分軍人在某些方面很遲鈍單純,還以為他們夸張。”
公安同志問:“那他剛剛說的生意能行嗎?”
市領導心里沒底了,“我們不知道邵司令在桂海的況,濱海駐軍還能不知道嗎。回頭問問他們。桂海司令調往羊城擔任政委這麼大的事,調令還下來了,應該早就傳遍各軍區。”
公安同志聽到這話,忍不住說:“我想多了。咱們不了解上面還能不了解。他肯定有過人之。”
市領導認真想想,很有道理。杜老的關系都在寧。羊城離寧幾千里,又是大軍區政委那麼重要的職位,他肯定無法手。
“那不用找人打聽了。世上沒有不風的墻,哪天軍事演習到一起,傳到邵司令耳朵里就尷尬了。”
公安同志點點頭,抬起眼又看到前面的車停了。
這次倆人沒再下去,因為知道二壯去買紙。
果然不出所料,片刻,二壯拎一捆黃的紙出來,手里還拿著一盒火柴。
二壯打開車門的一瞬間,幾人看到他沖車里的人揚了揚手里的東西,確實是火柴。
杜春分忍不住對邵耀宗說:“看看二壯想的多周全。”
邵耀宗道:“我剛才想下去,你說不用。”
“還不承認?”杜春分轉向他。
警衛員回頭,睜大眼睛豎起耳朵明正大地聽看。
邵耀宗瞪他一眼,拉住杜春分的手一下,給我留點面子。
杜春分白了他一眼,催司機開車。
邵耀宗放心下來,轉向另一邊的二壯,“還需要準備什麼?”
二壯道:“我今天上午去姐夫你老家那邊看過,好像準備的差不多了。去世的畢竟是你爹,我估計還得再準備點錢。”
邵耀宗沒懂。
杜春分問:“安葬費?”
二壯連連點頭,“雖然咱都知道他們干的事,大姐說你現在是司令,一分錢不出,等你們回去了,還不知道他們咋說呢。”
邵耀宗不想跟只知道吸他的家人打道,問二壯:“給多合適?我回頭給你,你給辦事的大總。”
二壯自打有了廚師等級證書,就不再是個做飯的。在村里人看來他是國家承認的廚師。所以有些富裕人家辦事就特意挑他休息的時候,然后帶上好煙好酒請他幫幫忙。
有婚事有喜事。
二壯見多了,想一下就給出答案:“村里老人去世,如果火化一家出四五十塊錢。不火化十塊錢就夠了。”
杜春分忍不住問:“現在還有人敢不火化?”
二壯點頭:“一直有。”
司機不由得回頭看一下。
二壯道:“你們有關部門肯定不知道。因為這種事只有鄉鄰鄉親知道。你們知道了,肯定就是那些鄉親說的。除非想斷往,不然沒人敢往外說。”
司機不說:“難怪我不知道。不過,首長,你弟弟肯定不敢不火化。”
邵耀宗微微搖頭:“那是你不了解我娘。”
二壯點頭:“對!姐夫他娘膽子賊大,那個年齡的人不識字,無知無畏,天王老子來了照樣敢土葬。”
司機也聽人說過邵家事,忍不住同邵耀宗攤上這些家人,“首長什麼時候走?要是能等到下葬,他們應該不敢。”
杜春分問二壯:“今天是第幾天?”
二壯道:“聽說昨天后半夜死的。算第二天吧。”
杜春分想到邵耀宗的妹妹和妹夫明天上午才能回來,“我估計明天下午火化,后天上午下葬。”
火化這事他們得盯著。
邵家人弄虛作假糊弄過去,回頭被查出來極有可能推到邵耀宗上。了解邵家人的知道這事跟邵耀宗無關沒用,不了解他們的人更多。
杜春分轉向邵耀宗:“咱們后天中午再走?”
二壯問:“中午走?不吃了飯下午再走?”
杜春分道:“他現在是桂海的司令,能挪出兩天就不錯了。明天中午走,轉機轉車我們最快也得后天夜里才能到。”
警衛員不說:“沒班機可能得大后天。這樣的話就是四天。”
司機想想他領導出去四天,期間還無法聯系的話底下人能急死。更別說一個軍區的首長,“明天周末我休息,我去機場問問呢?”
杜春分道:“麻煩你了。”
司機笑著說:“不麻煩,給領導服務這是我的工作。對了,二壯師傅,麻煩你給我指一下路。”
二壯朝外看去,已到北城邵耀宗老家附近。
杜春分道:“那邊胡同窄,停在路口我們走進去。”
司機知道這邊不胡同窄,還到搭建,方向不好的外人進去就迷路。
二壯的工作單位在濱海市區,家在濱海西,對這邊不,“我下去看看能停哪兒。”
“也行。”
司機讓他下去,二壯順著記憶往前跑五六十米,往南看去,胡同里好多人,有的人頭上圍著白布,有的人腰間系著麻繩,有的人穿著白布鞋。
穿白子白襯很常見,頭頂白布腰細麻繩腳上踩著白布鞋的可不多見。二壯瞬間知道沒錯——就是這兒。于是沖司機招招手。
司機靠路邊停下,二壯就去拿他的鞭炮和紙。
跟在后面的三輛車見狀便知道到了。
杜春分給二壯十塊錢。
二壯下意識想問,給他錢干嘛。看到鞭炮和紙錢瞬間明白,塞兜里就把鞭炮扯開。
這兩天上午下午都有親戚朋友來燒紙。那些頭系白布或腰纏麻繩的人在胡同里就是為了迎接親戚朋友。
鞭炮響起,那些人習慣迎上來。
邵耀宗看到幾個悉的面孔,不由得停下來。
杜春分不問:“怎麼了?”
邵耀宗說:“不想過去。”
杜春分其實也不想去,于是回頭看去接他倆的那些人,想聽聽他們的意見。
這些人能理解邵耀宗的猶豫遲疑。
換他們的父母把他們送去殘酷的朝鮮戰場,他們有幸活著回來,此后十年工資被父母搜刮一空,在他們結婚后父母繼續找他們要錢,還待他們的孩子,他們也不想進去。
市領導的同志很同邵耀宗的遭遇。他也認識不大領導,有些人比邵耀宗慘,但多是天災意外疾病造的。唯獨邵耀宗的慘來自他的父母,“邵司令,先去進去待會兒,然后我們找個借口陪您去賓館?”
杜春分拉住邵耀宗的手:“走吧。”
邵耀宗往前一步,迎接他們的人陡然停下,因為邵耀宗和他后個個穿著黑的十幾人把他們嚇著了。
二壯提醒邵耀宗:“姐夫,紙給他們。”
邵耀宗把紙錢遞過去。
來接邵耀宗的人并不是他弟弟。
需要他弟弟出面的只有邵耀宗的姥爺那邊的人或他的娘家人。
這些人是邵耀宗的堂兄弟堂侄子,跟邵耀宗不。因為邵耀宗去當兵的時候有些堂弟還是小孩,最大的侄子也沒出生。中間又隔了幾十年,走在街上迎面到也認不出彼此。
同邵耀宗面對面的人下意識把紙接過去:“您是……?”
市領導平時看到小兒翻白眼,恨不得掄起皮帶——什麼德行。此時此刻他卻忍不住想翻白眼——什麼東西啊這都是。
二壯以前膽子不大。這些年有邵耀宗和老杜撐腰,市一把手見著他都得親切地喊一聲“二壯師傅”,日久天長,連他自個都沒發現膽子大了。
沖問話的人嚷嚷:“你又是誰?”
要擱平時聽到這口氣會覺得他是來砸場子的。
邵耀宗一行個個氣質不凡,好些人梳著大背頭,不可能是流氓團伙,更像政府高,那人不敢橫,老老實實說:“我是邵耀東。”
杜春分看向邵耀宗,認識?
邵耀宗認識,他去當兵那年邵耀東還沒斷。他跟杜春分結婚那年,邵耀東還是個半大小子。那會兒邵耀宗又黑又瘦,神萎靡,不怪邵耀東認不出他。
邵耀宗跟他沒什麼新仇舊恨,便說:“我是邵耀宗。”
“耀宗大哥?”
跟著他來迎接的人齊刷刷看向邵耀宗。
邵耀宗點了點頭,給二壯使個眼。
二壯的腦袋轉得慢本沒看懂,但他后的公安局的同志們看見了。
公安同志就把他們拎的紙和鞭炮遞過去,道:“節哀。”
邵耀東條件反般手,看到手里的紙,趕遞給后的小輩,然后又讓小輩接一下。
小輩們去接市領導們帶來的紙和炮。
他們往后,路就被讓出來,邵耀宗拉著杜春分往里去。
邵耀東下意識跟上,問道:“耀宗大哥,他們都是……?”
邵耀宗恍若未聞。
邵耀東把視線投向市領導和公安局的同志們。
饒是他們這些人知道邵耀宗跟老家人關系不睦,也沒想到陌生到認不出的地步。
雖說邵耀宗在部隊常年回不來。可邵耀宗結過兩次婚,結婚照總有吧。不需要很多,一張就夠了。
邵家人得了邵耀宗的工資又不是沒錢照相。
眾人愈發同邵耀宗,不約而同地佯裝沒看見邵耀東的眼神。
邵耀東尷尬地想找個地鉆進去。
二壯想笑:“師傅——”
“你閉。不許惹事。”杜春分打斷他的話,“我們進去站一會兒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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