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園。
“且不說你如今是皇后,哪怕是尋常有夫之婦,見了外男也應當避嫌,你倒好,竟然與這個男人說說笑笑,舉止親,真是不統!”
太后說著,愈發激,顯然是被氣到了,道:“現在哀家要置他,你還敢攔著,你做了皇后真是了不得了,眼里還有沒有哀家,有沒有皇上?”
花嫵微微一笑,十分真誠地道:“臣妾這麼大一雙眼睛,自然看得見太后娘娘和皇上,可您要置程太醫,實在臣妾不明白,僅僅只是因為臣妾與太醫多說了幾句話麼?”
太后怒而反問道:“難道這還不夠?”
花嫵一哂,道:“哎呀那可糟了,臣妾與姜老太醫也說過話,往遠了說,還有萬佛寺的主持與高僧,難道每一個與臣妾說過話的人,太后娘娘都要一一置嗎?”
太后氣急:“你——真是強詞奪理!哀家說的是你與人說話這件事嗎?”
花嫵搖著宮扇,神訝異:“可臣妾方才除了與太醫說話之外,并未做其他的出格之舉啊。”
正在這時,斜刺里一個聲音進來道:“這是怎麼了?”
所有人都是一靜,花嫵向聲音來,果然是周璟,來得還快,太后道:“皇上,你來得正好,你瞧瞧這事兒怎麼理,哀家真是管不了了。”
顯然被花嫵氣得不輕,心口不斷起伏,花想容連忙替順氣,小聲勸道:“姑母息怒,可別氣壞了自個子。”
周璟看了看花嫵,又掃了一眼誠惶誠恐的年輕太醫,對太后道:“發生什麼事了?”
太后便指著花嫵道:“哀家今日來花園散心,見到皇后與這太醫同坐同食,舉止親,說說笑笑,全無半點規矩,也不知避嫌,哀家要置這個太醫,倒還攔著,不肯認錯,還說了一通歪理狡辯,真是氣死哀家了。”
周璟的目落在那個程太醫上,淡淡道:“又是你。”
輕飄飄三個字,卻莫名讓人聽出了一種怒的意味,程碧袖垂著首,瑟瑟不敢言語,太后聽出了點什麼,狐疑道:“又?難道還有別的哀家不知道的事?”
周璟沒答話,道:“此人確實有些輕浮狂妄了。”
見他站在自己這邊,太后心頭頓時一寬,道:“皇上也這麼覺得,那就——”
“皇上這是要給臣妾也定罪嗎?”花嫵向天子,語氣幽幽道:“覺得臣妾與程太醫有私通之嫌?”
周璟一怔,薄微抿,立即道:“朕不是這個意思。”
花嫵垂下眸子,輕聲道:“臣妾為何與程太醫在此說話,說了些什麼,皇上也不在意嗎?既然如此,原是臣妾請太醫過來的,皇上要置,也該先置臣妾才對,何必累及旁人?”
周璟下意識問道:“你們說了什麼?”
花嫵不說話,程碧袖靈機一,連忙恭恭敬敬道:“啟稟皇上,微臣一開始只是路過,娘娘見了,便派人請微臣過來,問微臣是不是去乾清宮給皇上看診了,還問皇上病如何,微臣都如實回復了,皇后娘娘心地仁善,恤微臣,順便賞了一碗牛酪,正好被太后娘娘看見了,故而有了些誤會。”
一口氣說完,程碧袖叩首道:“微臣與皇后娘娘清清白白,絕無半點瓜葛,請皇上和太后娘娘明察!”
空氣一下子安靜了,周璟一時間沒有說話,又看向花嫵,花嫵也不與他對視,只搖著宮扇,神著幾分漠然。
劉福滿左看看右看看,一拍大,恍然大悟道:“原來是誤會啊!”
周璟的神也緩和了不,正在這時,一個輕輕的聲音道:“臣也覺得是誤會……太后娘娘過來的時候,那位太醫,和娘娘聊得很是開懷,有說有笑,甚為坦,并不避著人,應當不會有什麼的……”
花想容這麼一說,太后心里登時不太痛快了,冷著臉道:“即便是關心皇上的病,也應當避嫌,派個宮人去問一問便是了,太醫到底是個男人,你連這點規矩都不懂了?這種態度,如何當得中宮之主,如何能打理后宮?”
這話苗頭直指花嫵,令所有人都一下子繃了,周璟皺著眉,盯著花想容看了一眼,眼神銳利如刀,刺得對方立即低下頭去,他并不愿意把火引到花嫵上,遂對太后道:“母后息怒,此事給朕來置吧。”
太后聞言,便點點頭:“自當給皇上。”
周璟看向那個伏跪在地上的太醫,莫名又想起他方才說過的話,花嫵他過來,真的是關心他的病麼?都說了什麼,怎麼問的?得知他病了,是什麼反應?
他很想追問,但是眼下又不太合時宜,只吩咐道:“先撤去此人太醫一職,留后置。”
花嫵神微變,抿著沒開口,太后對這個結果不甚滿意,但畢竟是周璟的安排,也不好置喙,便也沒再說什麼,帶著人離去了。
一時間亭中只剩下花嫵與周璟等人,程碧袖也被帶了下去,花嫵心中有些后悔,今日確實大意了,倒給對方帶來了無妄之災,在心中,程碧袖是子,確實沒什麼可避嫌的,可在旁人看來,就是與一個男子舉止過。
但是無論如何,絕不能讓程碧袖失去太醫一職。
空氣很安靜,遠的垂柳枝葉間傳來幾不可聞的蟬鳴,周璟立在亭欄邊,低頭看著花嫵的釣竿,一只紅的小蜻蜓落在竿頭,忽而又飛開去,穿荷葉間,再看不見了。
周璟覺到自己的袖子被輕輕拉了一下,眼角余瞥見一抹素,搭在他的袖角,像一只怯怯的小,仔細地觀察他的反應。
周璟沒,他耐心地等待著,想看花嫵這次要出什麼招,如果……如果是要開口替那個太醫求,那麼——
“皇上也染了風寒嗎?”
花嫵的聲音不大,卻很清晰,在這夏日的午后顯得有幾分和,在借機向他示好,周璟很冷靜地想著,但不可否認的是,他心底竟十分用。
“臣妾見程太醫從乾清宮的方向過來,便有所猜測,所以過來問了問,皇上是討厭程太醫嗎?”
周璟略略轉過頭,看見花嫵垂著眼眸,長長的睫羽不安地著,像蝴蝶的翅膀,著一子令人心憐的意味,似乎察覺到了他的目,忽然抬起眼,與他對視,道:“皇上不喜歡,臣妾以后就不見了,好嗎?”
明知道是在故意示弱,可那一刻,周璟的心還是狠狠悸了一下,甚至有些發飄,這樣的花嫵真是難得一見,不擰不倔了,也沒有往日的刺,乖順無比,可這不正常。
周璟一面冷靜地想,必有所求,一面卻又用很淡的語氣問道:“真的不見他了?還會留他一起用膳嗎?會與他談笑嗎?”
花嫵搖首,他忽然手抬起的下頷,低下頭去,與那雙秋水般的眸子對視,兩人之間的距離靠得極近,他輕聲道:“朕知道你想給他求,可以,甚至不用你開口,朕都答應。”
花嫵微微張大眼,聽見他繼續道:“只要你告訴朕,你心里喜歡的人是誰。”
因為常年握筆,周璟的指腹帶著些微的薄繭,輕輕挲著花嫵的皮,他徐徐道:“你懷疑朕有二心,朕沒有辦法,只好認了,但是朕也想知道你喜歡的人是誰,只是這個要求,不過分吧?”
他是天子,一國之君,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但是說這話時用的是商量的語氣,桃花目中甚至帶著些許自嘲的意味,花嫵僵地與他對視,的了,第一次沒有了往日的游刃有余。
就好像一只要被人奪走殼的蝸牛,局促不安,不知所措,周璟耐心地等待著答案,過了良久,花嫵才鎮定下來,出一個輕淺的笑意,小聲道:“臣妾喜歡的人,當然是皇上啊。”
周璟垂著眼,定定地看著,片刻后才道:“這是你親口說的,朕信了,你……不要騙朕。”
他像一個小孩子,固執地向提著近乎稚的要求。
在得到花嫵肯定的回答之后,他俯下|,輕輕抱住了,手臂一點點收,像是要將骨中一般,清風自遠而來,帶來不知名的植香氣,金的斜余輝照過來,將亭中相擁兩人的影子拖得長長的,像兩株纏繞在一起的藤蔓,脆弱卻又親。
……
周璟果然說到做到,程碧袖很快就復原職,重新做了醫正,只是花嫵不再讓來坤寧宮診脈,每日替請平安脈的人也換了姜院判,花嫵正好染了風寒,稱病在宮中養病,免得和太后相看兩厭,直到的病好,才與周璟一道去給太后請安。
也不知為什麼,太后待花嫵的態度倒如從前一般,沒有任何差別,就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般,甚至還問起了中秋宴的籌辦事宜,表示若是花嫵覺得人手不夠,可以撥幾個老人來幫忙。
花嫵有些訝異,但還是笑著道了謝,例行寒暄幾句,周璟告辭離開,花嫵心里松了一口氣,也跟著起,卻不知怎麼,手指在圈椅上了一下,刺痛傳來,竟是手被劃破了一道口子,鮮瞬間就汩汩流出來。
綠珠驚呼一聲:“娘娘您的手!”
周璟見狀,立即抓住花嫵傷的手:“怎麼回事?”
他謹慎地拉開了花嫵,低頭審視那圈椅,發現是扶手有一小木刺,尖利非常,輕易就能把人的皮劃破。
太后見了,面一變,忙道:“快太醫來。”
這話一出,像是想起了什麼,頓了頓,又補充一句:“姜太醫來。”
這簡直是蓋彌彰,花嫵心中好笑,拿了干凈的帕子了手上的跡,笑道:“只是破了點皮,等太醫來,這傷就已經愈合了。”
說著,將手指舉到周璟面前,示意他看,周璟仔細端詳半天,才皺眉道:“還是要上藥,回去吧。”
他拉著花嫵的手,與太后告辭,正要出門時,一道纖弱的人影自殿門口進來,見了他立即俯行禮,是花想容。
周璟看了一眼,想起來什麼,忽然停下腳步,回首對太后道:“外眷不宜久留宮中,朕聽說花家太夫人病重臥床,母后也應當放回去盡孝才是。”
他說完,就帶著花嫵離開了,花想容臉煞白,僵立在門口,太后看了看,遲疑道:“容容啊,你是不是開罪了皇上?”
花想容惶惶道:“不、不會的,姑母,侄在今日之前,都未能與皇上說上一句話,怎會開罪他?”
另一邊,花嫵上了龍輦,饒有興趣地問:“皇上怎麼突然關心起花家的事來了?”
周璟還在捉著的手指看傷口,頭也不抬地道:“朕不關心花家。”
他頓了頓,道:“朕只關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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