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華如水,星明斗稀。
伶玉夜里睡不著,披了外氅推開窗,支頤著下夜幕的月。
若沒猜錯,皇上大約是想讓在行宮待些日子避避風頭,等風頭過了,迎回宮,再換個份,添上略高的門第,也算是名正言順。
拔著殿門外的芭蕉葉,白皙的指尖沁了翠綠的水。
一切看似順遂,實則還是順應了那背后之人的心思,將逐出了宮。無論皇上心中怎麼想,出了這道宮門,外面的事就不為人知。時間久了,是死是活,又有幾人記得。
念此,伶玉倏的跑回簾后,迅速研了墨水,落筆手書。一個時辰后,將腳上的鞋子踢掉了,推開門赤著腳踩在青石磚瓦上向前跑去。
這夜,云煙樓掌燈。
長信宮到云煙樓的一段路算不上短,伶玉赤足著地,白的腳心沾染了污泥,混著水淋漓在一起。
咬,幾乎耗盡了全部力氣跑到了云煙樓外。
彼時云煙樓的燈已經熄了,殿門關,福如海守在殿外,打了個哈欠再一睜眼,跟前突然跪了一人。
待看清那人是誰,福如海嚇得魂都快沒了。
“常在主子,您這是做甚?”他趕忙上前扶人,伶玉跪得姿筆直,單薄的影在清冷月夜中纖瘦憐弱。
“求公公進去通稟一聲,我想見皇上一面。”
夜深這樣,里面皇上和喬貴人早就歇了,忙一日朝政,福如海可不敢這時候去擾皇上。可眼前的人不是別人,是皇上為之一而再再而三破例的宸常在。
旁人還好,可宸常在來這,他若是敷衍過去,待皇上知道了這夜的事,降罪下來,挨罰的還是他。
福如海咬咬牙,道:“主子且等片刻,奴才這就去通稟。”
他轉回了殿。
喬貴人也聽見了外面喧鬧,怕擾了皇上自行下地去了外間。
“出了何事?”
正趕上福如海殿,主子開口發問,他總不能避而不談。
“是倚梅苑的常在主子,要見皇上。”
“又是?”喬貴人可記得上回伶玉是怎麼把皇上從這截走的。
白了眼,冷冷道:“皇上歇了,福公公讓宸常在回去吧。”
兩邊都不能得罪,福如海訕笑一聲,“奴才只是奉命行事,還主子寬容寬容。”
“你什麼意思?”喬貴人有地冷聲,“你是再說本宮有意為難你嗎?”
“皇上政務繁忙,夜里得了空歇息,你們就這般再三驚擾,萬一皇上龍有損,落地的都是你們的腦袋!”
“奴才不敢!”福如海撲通跪下來,“主子息怒,奴才忠心天地可表。”
“吵什麼?”一道沉穩的男人傳出,李玄翊外披一件明黃袍,不耐地掐著眉心,緩步走出來。
看見外面的形眼落到喬貴人上,“怎麼回事?”
喬貴人福過,不慌不道:“回皇上,無關要的事罷了,皇上當以龍為要,嬪妃服侍皇上且去歇息吧。”
李玄翊不聲地撥了下拇指的扳指,“福如海,你說。”
福如海俺嘆了口氣,一五一十盡數代了去。
喬貴人面一陣青白,“皇上,宸常在這般晚來尋皇上已是擾您歇息不知禮數,自當要些罰。”
話未說完,李玄翊睨過去,喬貴人嚨中的話堵住,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立即噤了聲。
“嬪妾知錯。”
李玄翊移開眼,漫不經心道:“宸常在夜里擅闖云煙樓,以下犯上,依照宮規置。”
說罷,便回了寢殿。
這下,不只是喬貴人,福如海也徹底傻了眼。
皇上這是……不管宸常在了?
他想起宸常在方才一的狼狽,忍不住了把汗,不準皇上這是真要罰,還是給宮里人做做樣子。
伶玉膝蓋疼得脊背生出涔涔冷汗,素手握在側,指甲深深扎進皮.里才有點活著的覺。
秋夜涼意襲,已近深夜。
“常在主子,皇上歇息著,您還是快回去吧。”福如海匆匆自里出來,大著膽子給伶玉放了水。
伶玉雖不知皇上如何代的,但如今形勢不必想也猜得到,皇上不會見。
垂下眸,倏忽間斂下其中神。
“多謝公公。”
伶玉執意跪在殿外,福如海勸過幾句無果,一時也沒了法子。
他想不通,素來通的宸常在今夜怎會這般執拗。
寢殿再次熄了燈,李玄翊平躺在里。宮中規矩,嬪妃侍寢皆需睡在外側,這規矩也只有在倚梅苑像擺設似的。
李玄翊闔了眼,喬貴人悄悄抬起眸子,月下男人閉目安眠,像是睡去。
與福如海一般疑,若是以往,皇上有九都會去倚梅苑,今兒卻見也沒見伶玉,倒是有些不尋常。
不過這些與無關,想要的正是現下這番形。
月夜靜深,男人不知何時睜了眼。
窗外響起一陣淅瀝雨聲,雨水擊打著芭蕉葉,夜幕中悄然降落。
稍許,李玄翊披下地,枕畔的子已然睡,對周的事一無所知。
這場雨下得猝不及防,伶玉鬢發淋,福如海撐著傘小跑出來,“常在主子,奴才求您了,快回去吧。”
他可難保萬一這人淋壞了雨,依著皇上偏了沒邊的心,還不得把他扔到湖里。
伶玉臉發白,不只是冷,膝蓋疼得不行。
想站起來,卻一點力氣也沒有。
“福公公……”伶玉形了下,撐著子要起時眼前一黑,瞬間失了意識。
倏然一只大掌鉗住了的腰,下一刻,伶玉一溫熱的懷中。
“還敢違抗圣令了,是麼?”男人忍著怒氣的聲音自頭頂傳來,伶玉仰起臉,看見沉著眉的帝王。
鼻尖一酸,抬手就要推開這人。
“大半夜的鬧什麼!”李玄翊按住懷中的小手,幾乎是咬著牙說出這句話。
宮里這麼多人,就沒一個像這麼能折騰的。
伶玉鬢發帶水,渾狼狽,眼圈紅腫不堪,整個人慘兮兮的,像是了極大的委屈。
死咬著不說話,一雙漂亮的眼眸言又止。
這般態,縱使是鐵石心腸也該了幾分。
半個時辰前起的心功虧一簣。
李玄翊掐了掐眉骨,極為不耐地睨了眼一旁撐傘的福如海,“去備鑾輿。”
當夜,圣駕自云煙樓去了倚梅苑。
婢急切地將喬貴人喚醒之時,鑾輿已經起行了。
伶玉偎在男人懷中,小臉依舊發白,卻不在那般毫無。
“皇上不必親自送嬪妾回去。”彎著眸子,眼無辜。
李玄翊兩指住雪白的臉蛋,冷冷嗤道:“想多了,朕只是想把你扔遠點,免得礙眼。”
伶玉角僵住,撇撇,當作沒聽到似的在男人頸側拱了拱,“皇上舍不得。”
得到的又是男人冷冷一嗤。
“朕是太縱著你了,胡來也要有個限度。”
伶玉不說話,彎著笑,眸子亮得像天上星星。李玄翊垂眼,不經意便看清邊的笑意,像一片的羽拂他的心口。
他眸子微暗,嚨輕輕滾了下,低頭含住了那瓣的。
鑾輿不時發出幾聲口烏口因響,一段路后停至在倚梅苑外。
卷簾掀開,福如海在外置了凳,抬眼便瞧見皇上懷中抱著的宸常在,龍袍蓋在子上,遮得不風,昏黃的線下只看清緋紅的臉頰,以及頰邊凌散落的發。
冷不丁脖頸一涼,皇上正睇著眼皮子看他,福如海倏的收了視線,巍巍退到一旁,暗罵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倚梅苑早一團,們這群下人把主子看丟了,萬一出了事,沒人擔待得起。
圣駕至,聽聞主子是跟皇上一同回來,燕霜幾人頓時松了一口氣。
折騰大半夜,伶玉有點困,迷蒙中有人給了子,將抱去了寢殿床榻。
熄了燈,伶玉反而清醒。睜開眼,目是男人的膛,兩人都未著衫。
抿了下,小手悄悄出錦被,拉開一側,放輕作,還沒等出去,人扣住了腰。
“做甚?”男人將拉回來,不輕不重咬了一口那株紅豆,伶玉面頰頓時生紅,下意識抱住男人后頸。
“嬪妾有東西要給皇上。”聲音如。
李玄翊不耐地掐掐眉心,靠著引枕坐起,見一旁人呆看著他不,抬手扌白了把一綿,“還不快去。”伶玉紅著臉,背過穿好中,下了榻。
未趿鞋,赤著一雙玉足跑在地上,李玄翊看毫不憐惜自己剛上過藥的雙腳,忍不住要掀被下地,手掀了一半,那人很快就跑了回來。
李玄翊斂起神,淡然地坐了回去。
“這些是嬪妾要送給皇上的。”伶玉打開木匣,檀木匣子中盛了滿滿的紙張信箋。
“若是嬪妾一年見不到皇上,皇上就每休沐日拆一封。若是嬪妾兩年見不到皇上,皇上就每兩休沐日拆一封……若是嬪妾再也見不到皇上……”
停頓片刻,僵地牽了下角,小臉笑得比哭還難看,似是下了極大決心般,若無其事地開口,“若是一輩子不能再見,皇上也不必拆了。”
李玄翊視線落在匣子中的信箋上,輕撥了下拇指的白玉扳指,眸子幽暗深沉,“蠢麼?”他抬起眼,一手掰過伶玉的下頜,扳指的廓在細的小臉上硌出了一道印子。
李玄翊盯著那雙沁出水霧的眼,薄啟開,“真不明白朕的意思?”
寢殿掌了一盞幽暗的小燈,伶玉眨著眼,淚珠子掛在眼睫上掉不掉。
咕噥一句,“皇上又不明說,嬪妾怎知皇上是什麼意思。”
“放肆!”訓斥的話卻著一寵溺無奈的意味。
伶玉咬咬,眼珠撥了下,倏的踮腳,珠不偏不倚向男人的角,如蜻蜓點水般,轉瞬便收了回去。
偏開臉蛋,頗有赦意味,像初初的。
“既然皇上這麼說,那嬪妾就把這些信拿走了。”
匣子上蓋了一只大掌,男人盯著發燙的臉,啟道:“私自拿走君王之,乃是死罪。”
伶玉詫異地瞪大眼,又偏毫不占理,不能說什麼。
眸嗔怪,兀自爬了榻,到被里。
不過片刻,側陷下去,男人興致起來,指腹挑撥紅豆,在耳邊低語,“既是你的,朕便想看。”
也不知看的是信還是人。
翌日,倚梅苑當夜侍寢的消息又傳了遍,有人暗暗咬牙,有人心怨不平,更多的還是瞧伶玉好戲,不過仗著一副狐子相,待離了宮,無家世仰仗,還能得意到何時。
伶玉對外面的流言不予理會,此時正悠閑地躺在人榻里剝著橘,面容困倦,是昨夜鬧的。
懶懶打了個哈欠,微微闔眼。凝枝送來羹湯,見主子睡著,悄悄端了出去。
“主子又睡了?”燕霜向里探了眼,掩好門。
凝枝點頭拉到廊下,“昨夜苦了主子了。”
年紀小,以為主子是真的怕失寵,才冒雨連夜去云煙樓。
燕霜抿一笑,意味深長道:“咱們這位主子,福氣還在后頭呢。”
凝枝狐疑,“何意?”
燕霜不再說了,“你且等著吧,主子聰慧,又得圣寵,不會拘于常在之位。”
……
福如海不明白從倚梅苑帶來的匣子里裝了什麼,但皇上對其重視,特意吩咐放到寢殿榻底。他不敢大意,以為里面盛的是易碎的玩意,輕手輕腳地捧進去,匣蓋仔仔細細了三回。
午時李玄翊歇在寢殿,一眼便看到了榻底的檀木匣子。
他看了眼,碎袍起,指腹過蓋上繁復的紋路,食指一,木鎖自打開,堆疊的信箋呈現在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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