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西泠是很矛盾的。

這三年來一麵不希自己長大,否則就有可能要離開他；但另一麵又盼著自己快些長大，讓他不要再繼續把當小孩子看待。來來回回反反覆覆地在截然不同的心願之間搖擺，讓自己都覺得有些疲憊。

真的太煩了。

沈西泠默默低下頭,心中有一極其複雜的緒翻湧上來，再抬頭看他的時候神便不免更加婉轉。

是齊嬰很悉的,那種言又止的眼神。

以那樣的眼神又看了看自己側他的膝蓋，是已經肖想了一整夜的，此刻在那種緒的推搡下便一時冇有忍住，輕輕地靠了上去，依偎著他低聲說：“……好，那你說怎麼就怎麼吧。”

那是一個對來說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孤勇的行為，一種曖昧的親昵。

對他的親昵是很昭彰的,又是很晦的：依偎著他的那個作自然很昭彰,而說的那個“你”字則又很晦。

以往喚他一聲公子,一連喚了三年,如今卻說了一聲“你”，語氣中還帶著小小的妥協和埋怨。那隻是一個很尋常的稱呼,可對於他們之間的關係和長久以來相的分寸來說,有些試探的逾越。

那是一條看不見的邊界,而小小地，往前走了一寸。

那個瞬間的心便一團。

因靠近他而產生的悸是強烈且持續的,隨之而來的張也不遑多讓,同時又使得那種悸也越發來勢洶洶。

不知道他會怎麼做,也許會推開？

然後呢？會訓麼？還是會不發一言地就變得冷淡起來……

細瘦的手指悄悄了。

而實際上齊嬰那時心中的想法遠冇有沈西泠揣測得那樣複雜，坦率來說，那時他心裡是空的。

突然的越界讓他也心生躊躇，腦海裡是一團氤氳的白氣,就像方纔揭開小蒸籠的蓋子時一樣的景，令一向很有章法的他不知該作何反應。

齊嬰很清楚地知道這樣的舉止對如今的他們而言是不恰當的。小姑娘已經長大了，甚至很快就要行笄禮，早已不再是小孩子。他以前還會抱抱、的小臉兒，但在三年前明瞭的意之後他便再冇有那樣做過，甚至連一些普通的都很節製。

可現在卻靠在他上。

他應該推開的，即便要照顧的緒，起碼也應當不聲地站起來。可是依偎著他的樣子那麼弱又依，把他今夜已經升騰起數次的那種異樣的覺又撥起來，他於是又猶豫了，心裡也空，拿不準該怎麼做。

他們於是都陷沉默。

很難說當時的沉默對他們之中的哪一個來說更加難熬，但當先不了的是沈西泠。

說來這也是很正常的，畢竟年紀小，又不像齊嬰那樣經曆過那麼多摧殘人心的博弈，當然熬不住、起碼熬不過他。熬不住便要有所作，得做些什麼才能抵消此刻心中的忐忑和張。

那時有兩個選擇：要麼，不聲地坐直子，裝作方纔什麼都冇有發生過，隻要不提，他定然也不會揪住此事不放，這事兒就算了了；要麼，無論對錯都走到底，賭一把，賭他們到底能走到哪裡。

本是謹小慎微的子，論理是不敢選擇後者的，可在外經商三年，卻漸漸變得膽大起來，如今心裡一橫，心想不進則退，於是甚至又往前走了一寸：換了個姿勢，整個人轉向他，兩隻手臂都擱在他膝上，那張漂亮的小臉兒則半埋在自己的手肘。

伏在他膝上。

甚至一點兒也不躲閃地看著他，眼波帶著一點無師自通的嫵，對他說：“公子……我還想吃蟹。”

一陣夜風吹過，塘中的漣漪一圈圈盪開。

齊嬰有瞬間的恍神。

他一直都知道小姑娘生得，無論怎樣的神態都。隻是以前年紀小，看起來隻是個漂亮的小娃娃，又一直規規矩矩的，即便撒也帶著些剋製，從冇用這樣帶著的神看他。

小齊大人見過太多了。場本是權充斥之地，他其中見多了各式各樣的子，個個人，他從未有過哪怕一時半刻的搖。可此時這樣伏在他膝上，以這樣的神看他，他卻……

……心神搖晃。

他最終還是冇能把推開，並將這些異常歸咎於今夜的醉意，隨後默默拿起另外那隻蟹，答：“……好。”

他默許了。

沈西泠的心一下子鬆弛下來，等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手心出了一層薄汗。

本以為他會疏遠的，結果卻冇有，開心起來，也不去深究他此時的默許是否代表了什麼，隻是著此時與他難得的親近，看著他為剝蟹，耳中聽著他剝蟹的聲響，眼睛很近很近地看著他修長漂亮的手指剝蟹時的作。

在他膝頭趴得很舒服。

齊嬰看出來的愜意，心想或許是養雪團兒養得年數長了，於是自己也變得越發像隻貓兒，甚至比雪團兒還會黏人、還會撒。也許是醉意上頭，連他也有些舉止失當，隻覺得此時伏在自己膝上的惹人憐得，他拆好一隻蟹，冇有遞到手上，卻徑直送到邊。

那一刻醉意微醺，他們兩個人都有些迷離。

半個月的分離，其實不單隻有沈西泠在想念，齊嬰也……有些想，否則今晚水佩去懷瑾院的時候他也不會應答。此刻小姑娘就伏在他膝上，他的手指離很近，他看著吃下他餵給的蟹，心中那種麻的覺越發強烈。

這樣很不好。

非常不好。

可他現在還不想讓這一切中止。

後來他為剝完了那隻蟹，明明一開始說這蟹子是買來要給他嚐嚐的，結果最後他幾乎一口冇，反而全被吃了。

但蟹子如何那時候已經冇人在意了，他們在意的隻有對方而已。

兩人時不時地說話，明明隻是半個月冇見罷了，卻似乎有許多事要同對方講。

沈西泠同齊嬰細細地說著這一路上的見聞，說買下的那些田莊是怎樣的形，說路上見到的山川河澤，說打過道的那些掌櫃和夥計。本來不是話多的人，可一見到他，卻彷彿有說不完的話似的。

齊嬰一直在聽說，見說到高興的時候會微微坐直子，說得有些累了的時候又會在他膝蓋上趴一會兒。他眼裡一直有笑意，清清淺淺的，卻始終繚繞著，在問他意見的時候又會用清冷而低沉的聲音應答，隻要問，定然就會得到他的答覆。

他是那樣的溫和可靠。

那夜太過妙了，沈西泠完全不想同他分開，明明也是剛剛從外地趕路回來，一路奔波也甚是疲憊，可是那時卻完全冇有倦意，隻想一直跟他說話，或者哪怕不說話，隻是這樣在他膝頭安安靜靜地伏著也很好。

但怕他累了，心想他今夜應酬必然耗費了許多心神，明日還要去上朝，他應當要早些休息纔是。

沈西泠強著對他的不捨，抬頭問他：“公子可覺得累？明日還要上朝……”

雖然這麼說了，但那些溫溫的纏綿之卻藏在眉梢眼角，心中極捨不得他，又聽他說：“無妨，再聽你說一會兒。”

沈西泠仰頭看著他，兩人的視線對上，那一時便有種奇異而玄妙的覺在兩人心中生髮，他們都有些明白，又都有些不明白。

說不清。

沈西泠隻覺歡喜，就那樣斷斷續續地一直同他說話，時不時又被他餵了兩杯薑茶，後來實在說累了，也仍捨不得分開，就伏在他膝頭裝睡。

一開始是真的冇打算睡，隻想藉此在他邊賴一夜，結果他以為困了，就一直輕輕拍著的肩膀，拍著拍著便真的睏意湧上，不住睡著了。

於是冇瞧見，在睡著之後，他向的眼神是何等複雜。

秋夜風涼，小姑娘卻在他膝頭睡著了。

似乎對他毫不設防，明明是個很懂得戒備的謹慎子，在他麵前卻總是這樣——就好像養的雪團兒，彆人一抱它就朝人家爪子，可卻會在沈西泠麵前主出的小肚子。

這樣的意並非朝夕之間可以一蹴而就，他們在一起三年了，一千多個日日夜夜堆疊起來纔有如今——不單對他如此，其實他對亦然。

三年前他曾經試圖斬斷對他朦朦朧朧的，可最後卻因為那個言又止的眼神而心了，於是他錯過了那個機會。有些機會是不能錯過的，否則此後就再也不會有，他錯過了那回，此後果然越來越無法拒絕。

他甚至漸漸有些迷茫了：他無法拒絕，是因為不忍心麼？還是因為那也暗合了他的希？

也許母親說得冇錯，甚至當年兄嫂說得也冇錯，他對的確……有些不軌的心思。

他眼中劃過一略顯無奈的笑意，隨後又變得沉重起來，再看向時便眉心微皺，似乎想起了許許多多的為難之。

想起的出，想起他的境，想起他的家族。

他在困，也在搖。

秋夜極靜，園彷彿一個與世無爭的角落，在這裡他們都能得片刻的自在，他也能短暫地卸下滿心的沉重，安安靜靜地著和小姑娘待在一起的時。

他知道他不應當像此時這樣草率、應當更仔細地去考慮許多事，甚至他方纔本不該容許越過那條無形的邊界。

但是……今夜就先這樣吧。

僅僅是今夜。

作者有話要說：坦率來說，這不結婚真的很難收場。

（這章主要在寫線，下一更我們推點劇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