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詞和知微兩人面面相覷, 這時對面的門開了,出來一個束著雙丫髻的孩,約七八歲的年紀,轉了轉眼珠, 問:“你們找誰呀?”
知微俯問:“小妹妹, 你認識劉家三娘麼?”
小孩點了點頭, 知微又問:“那你知道在家嗎?”
孩明顯有些猶豫,知微想了想,從荷包里翻出一朵珠花, 放在孩掌心。
孩眼睛亮了,抿道:“三娘嫁到了唐家福去了, 昨兒出的門子,你們來晚了一步。”
晴天霹靂, 清詞大吃一驚,忙問:“哪個唐家?”
“就是城北唐家啊。”孩笑得天真,“他家是開印染坊的, 聽我娘說,”語氣很是羨慕:“人家就想尋一個讀書認字,長得好的姑娘,三娘在書院念書,人家便看中了。”
兩人無功而返, 回程的路上都有些沮喪。
車到一個僻靜的路口,被攔下了。
清詞聽到車夫嚷了句“你們是什麼人?”后便撲通一聲, 似被踹下了車,還來不及反應, 車簾已被刷地掀了起來。
一個面相猥瑣, 彎腰駝背的男子打量了車兩人片刻, “嘿嘿”笑了一聲,轉頭朝后頭的人道:“大人,就是這個人。”
后頭十幾個侍衛簇擁著一個著侍服飾,面白無須的中年男子來到車前,那人亦是眼前一亮,語氣尚算得客氣:“小娘子,某奉旨采選,還請隨某走一趟吧。”
這話一出,知微滿面驚怒,道:“什麼采選?”
清詞心中亦是驚疑不定,從車窗朝外看了看,發覺這路口極是偏僻,并未有行人經過,心中暗暗焦急,面上卻神如常,按了按知微的手,在車微微俯行了一禮:“大人既奉旨采選,可有能證明份的信或者喻旨?”
“若大人沒有信,請恕妾不能隨大人前去。再者,便是采選,妾已為人婦,并不符合宮中要求。”
那監見清詞言辭之間不卑不,雖衫樸素卻氣度沉靜,一時有些猶豫,然此前采選的百名人,雖以眾人的眼看,其中不乏絕,殿下卻甚是不滿,至今未擇一人予以恩寵,黃公公是娘娘的心腹之人,貴妃娘娘憂急殿下子嗣,命黃公公再下江南尋,但殿下想要的,究竟是什麼樣的呢?
因半點頭緒也無,他大著膽子問黃公公好歹給個方向,黃公公高深莫測道:“除了是人之外,還得是讀過書的,一書卷氣的那種才。”
按著這要求并不難尋,但尋了半月之久,黃公公那關就是過不了,清詞主仆二人是在柳枝巷前下車被盯上的,彼時人多,他們一直跟到這里,才尋了機會。
與不,先帶給黃公公看看再說罷。
這般想著,他不多費口舌,哼了聲:“帶走。”
便有侍衛要上來拽兩人下車,知微慌了神,只拼命擋在清詞前頭,卻被那侍衛攥住手腕,正要扔下車,聽到一個清亮的聲音道:“天化日之下竟強搶民,還有王法嗎?”
隨著這道聲音,那原本要把知微扔下馬車的侍衛手腕一酸,放開了。
一行人策馬而來,打頭的是一個黑男子,他抬手間指尖芒閃爍,監旁的一眾侍衛紛紛倒地,見對方武藝高強,那監臉一變,他似乎并不想把事鬧大,揮了揮手,帶著剩下的人慌不擇路逃了。
那男子朝著監逃走的方向凝神片刻,轉頭看向地上的侍衛,問:“你們是什麼人?”
他的聲音平靜,卻有一說不出的威。
那人道:“俠士,小的是蘇州府的衙役,這是小的的腰牌,這真是奉旨采選。”說著摘下自己的腰牌奉了上去。
那男子接過腰牌瞥了一眼又扔了回去,冷冷道:“奉旨采選便是當街搶人?”
那侍衛囁囁說不出話來。
男子淡聲道:“回去和你們許大人說,人是逍遙山莊救下的,滾吧。”那侍衛似對逍遙山莊頗為畏懼,聞言忙不迭連連應聲,起招呼同伴踉踉蹌蹌去了。
清詞沒有聽得上述對話,見知微也無事,正要下車道謝,耳邊卻聽到“逍遙山莊”四個字,只覺莫名悉,那男子卻于此時回過頭來,目在臉上轉了轉,忽然出聲道:“孟夫人?”
久違的稱呼讓訝然抬頭,進那雙深邃的眸子,與記憶中的一張臉孔相撞,思忖半晌,詫異道:“沈大哥?”
這男子正是趙璃月的夫婿沈拓。
故人相逢,沈拓跳下馬,邊勾起一淺淺笑意:“沈某差點以為自己認錯了人,不想真的是孟夫人。”
清詞琢磨片刻,坦然道:“沈大哥,因為一些緣故我和世子已分開了,早已不是孟夫人了,如今我在晴鶴書院教書。”
“難怪......”沈拓若有所思,他分明有話要說,卻轉移話題道:“那撥人里有蘇州府的衙役,許真是奉旨采選,孟姑娘近些日子還是不要出門了。”
清詞苦笑:“其實我并不符合采選條件,只這些人見著子便要帶走,本說不通。”說到此有些擔憂:“沈大哥,今日你救我,不會給你惹來麻煩吧。”
沈拓并不在意:“逍遙山莊的名頭在江南還是可以唬一唬人的。”
清詞見他神淡定,似并未覺得是什麼大事,只得道了謝,想到趙璃月在肅州,又忍不住問他為何在此地。
沈拓的神有些微妙,但許是因清詞之前的坦誠,他輕輕笑了笑:“與孟姑娘的緣由恰巧相同。”
聞言清詞驚詫不已,卻又于心底有一釋然。所以,兜兜轉轉,蕭珩注定仍會與趙璃月在一起,不是嗎?
沈拓無意多說,目落在清詞臉上,沉道:“我正要進京,也罷,既是遇上,我便送姑娘回書院,再上路。”
清詞恐耽誤了沈拓的正事,推辭了一番,見沈拓堅持,便道:“那就多謝沈大哥了。”
待將清詞送到書院門前,清詞請他盤桓片刻,沈拓謝絕,正要告辭,恰長歡匆匆出來,一見清詞松了口氣:“阿詞,我正要去找你。”
他子隨意不羈,實則對自己在意的人,心思極是細膩,第二眼打量,便問:“你今晨在鬢上那支玉蘭花簪子怎麼不見了?”
清詞下意識地了鬢邊,果然不見了玉蘭花簪,想是方才一團凌時不知掉在了哪里,頓時心虛,蓋因此前與長歡提過小荷之事,長歡道要與同去,今日得知小荷的住,長歡卻恰巧不在,一著急便帶著知微自去了,哪知險些出了事,不由錯開他的目,咬道:“今日幸虧遇到沈大哥,回去再說。”
長歡的目便落在沈拓上,四目相對,長歡拱手致意道:“沈家主?”
“公子。”在此看見長歡,沈拓顯然也有些意外。
“你們認識?”清詞忍不住問。
長歡溫聲解釋:“確是有過一面之緣。”
兩人之間雖謹慎守禮,可一問一答之間,自有一份不言自明的稔與默契。
沈拓冷眼旁觀,似明白了什麼,與長歡寒暄幾句后,他轉離去,又回頭看向清詞,卻言又止,旋而喟嘆道:“江南風景秀麗,歲月安穩,很適合孟姑娘。”
他言辭之間似有深意,清詞面上掠過一茫然,待要再問,林蔭深早已已不見沈拓蹤影。
*
長歡甚是了解孟清詞,每每想逃避或做錯了事,便是這副神。
“說說罷?”長歡問。
清詞的院中,一樹梨花正過了花期,暖風拂過,潔白的花瓣飄飛如雪,兩人此時正坐在樹下的石桌旁,長歡無瑕欣賞景,徑直問道。
清詞知道瞞不過,只得斟酌著說了,已經極注意遣詞用句了,可分明,長歡的臉卻越來越沉,清詞有些忐忑,忍不住問:“你生氣了?”
長歡只覺后怕,他回來后聽說清詞離開書院,便下山尋,不想就出了這事,若當時沈拓不在,后果不堪設想。
長歡嘆道:“阿詞,我只覺慶幸。”
他深覺方才的致謝過于客套淺顯,想了想,命知微取出筆墨,寫了一封信,囑給自己的小廝。
見清詞有些好奇,長歡解釋道:“家與逍遙山莊亦有生意往來,今年漕運方面的訂單,家于素日規矩之外,再讓三分利。”
清詞揶揄道:“公子大氣,三分利,說讓就讓。”
明流轉,笑意盈盈,說不出的俏皮可人,長歡忍不住將人拉到自己膝上,臂將圈在懷里,了細的臉頰,道:“莫說三分利,便是為你放棄整個家,都值得。”
他清楚地覺到懷中的一僵,卻神不,只攬著的手臂稍微用力,語氣也更加溫:“阿詞不要擔心,旁的事都給我,好嗎?”
清詞垂眸,其實清楚,既已試著去接長歡,那麼日后,兩人之間的親不可避免,這一瞬間的抗拒似出自本能,而并非對于長歡不能說服家族,娶為妻的擔憂。
只是不能適應另一個男子親的。
想,自己心里雖覺那些什麼“從一而終”、“烈不事二夫”之類的思想迂腐可笑,但許是時讀過諸如《四書》、《列傳》之類的書,還是了影響。也或許,只是習慣,習慣都是可以慢慢改的。
也幸而,長歡會錯了意。
清詞試著讓自己放松,刻意忽略的不適,故作輕快問:“逍遙山莊不是江湖門派嗎?也要做生意?”
長歡忍不住笑:“江湖中人也是人啊,不做生意,不事生產,他們吃什麼喝什麼,餐風飲嗎?又不是神仙。”
“很多江湖門派背后的生意做得極大,涉及好幾個領域的也不是沒有。”
清詞紅微張“啊”了一聲:“原來是這樣。”頓時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天真,但見長歡眼底的淺笑,又不服氣道:“人家只是沒想到而已。”
話音未落,長歡噙住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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