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的門輕輕合上。
黎于安轉看著不請自來的爺孫兩人,出于禮貌,他主給裴老爺子倒了一杯熱茶,“老爺子,您請坐。”
裴老爺子瞧見他的禮節,眸底晃過一贊賞。
黎于安錯過和他的視線匯,又看了一眼坐在裴老爺子邊上的裴煥,臉稍淡——
無論安在他大二做出的選擇偏向,還是在兩人生日展出的不同態度,前后都深深傷了黎于安的心。
黎于安自覺不是圣人,也沒有菩薩心腸。
無論裴煥知與否,他實在無法用平常心去對待一位已經奪去了自己人生機會的人。
裴老爺子不知道其中的往事,但看出了黎于安微變的神。
他看了一眼有些尷尬的裴煥,主出聲解釋,“是我要求小煥帶他來找你的,不怪他事前沒和你、和你們公司里面的員工預約招呼。”
“聽小煥說,你們兩人本來就是大學同學?”
裴老爺子端起黎于安給倒的熱茶,過霧氣去仔細打量黎于安的臉,眉眼間的神韻還真有些像他妻子年輕的時候。
黎于安不著痕跡地哼笑了一聲,又恢復了對外的那種毒舌冷,“老爺子說笑了,裴先生是富家爺,我哪里配和他是‘大學同學’?”
“不過是同專業讀了一年,算不上、也不。”
“……”
裴煥聽出黎于安回答里的刺意,眼微僵。
裴老爺子同樣察覺出了這點,端茶的作一頓,“孩子,在來之前我已經查清楚了黎家近些年的況,苦了你了。”
黎于安淡回,“我們黎家的事,不好勞煩老爺子費心。”
裴老爺子聽見他話里話外的強,不贊同,“現在兩家的事哪里還能分開去談?你應該知道我今天來找你的目的。”
黎于安當然知道,但不在乎。
裴老爺子嗅出這杯茶葉的普通滋味,正準備放下,但想起這是黎于安給他倒下的第一杯熱茶,還是很給面子地喝了兩口。
“如章他們兩夫妻已經和小煥做過了親子鑒定了,安士和小煥的親子鑒定也做了,小煥他……”
裴老爺子頓了頓,還是將事實擺在了兩個孩子的面前,“確實和我們裴家沒有任何緣關系,他是已故黎總和安士的親生兒子。”
“……”
裴煥瞳孔深掠過一不甘,挲著指尖,將其了下來。
黎于安得知這個準確答案,心深遮著一層霧氣的鏡子終于得到了清明,他從鏡子里看見自己,卻又不認識了自己。
“所以呢?”
在長時間的沉默后,黎于安只問出簡單三個字。
“我希你能以‘裴家爺’的名義回到你真正的位置上,好讓我們彌補這些年對你的虧欠。”
裴老爺子的視線一直停留在黎于安的臉上。
他活到這把歲數,一直以為自己無堅不摧,但眼下也忍不住張、盼對方的答案。
坐在邊上的裴煥瞧見裴老爺子出有的期盼神,心里涌上一種落差。
事到如今,他沒有資格再去表達不滿,反而得想盡辦法穩住自己的位置。
裴煥打起神道歉,找回自己的存在,“黎先生,實在對不起,我愿意將屬于你的位置還回去。”
裴老爺子聽見這話,總算惦記著裴煥的存在,“小煥,你也是這件事里的害者。”
在這場烏龍鬧劇里,真正的過錯方是醫院,黎于安無辜,裴煥也無辜,兩個家庭更是無辜!
等到一切塵埃落定,他們會起訴醫院當年的負責人!
人心都是長的。
裴如章和鄧秀亞舍不得自己養了二十五年的孩子,裴老爺子也明白裴煥一直以來的孝心和努力。
“事已經發生了,就得想辦法解決。”
“好在家里這些年還算殷實,一個孩子也好,兩個孩子也罷,我們都養得起。”
“養得起?”
黎于安像是聽到了什麼可笑的論調,反問,“既然養得起,那當初為什麼還要送裴意去聯姻?”
如果不是遇上了外冷熱的薄越明、如果不是裴意本心智健全,但凡換個人,指不定要在外面被如何嘲笑欺負!
黎于安見識過豪門圈層捧高踩低的臉,像他和裴意的初遇,不就是遭遇到了這樣的況?
“……”
裴老爺子沒想到黎于安在這個關口等著他,臉微變。
一想到從小寄予了厚,卻又讓人無比失的小孫子,他的心就愉快不起來,“好端端的,提他做什麼?”
黎于安從裴老爺子的態度中窺探出了冷漠,心里那點猶豫徹底消散,只為,“老爺子,你就這麼隨便把我認回裴家、不做親子鑒定?就不怕再認錯第二次?”
裴老爺子將茶杯隨手擱在了茶幾上,帶著十足的把握,“人當然不能在同一個地方失誤兩次,我今天既然能找你來,自然是確認過你的親子鑒定。”
黎于安一怔,“什麼意思?”
“這你就要問安士了,是給我們提供了你的檢測品。”
裴老爺子毫無顧忌地說明緣由,他定定看向黎于安,“當然,你要是愿意配合我們再去醫院檢驗一趟,那是再好不過的。”
“……”
黎于安聽見裴老爺子再尋常不過的口吻,心里卻翻涌起了駭浪——
這算什麼?
在他毫不知且不愿意的況下,對方“拿”了可以用于親子鑒定的品?
然后帶著既定的結果、講著理所當然的腔調,讓他以“裴家爺”的份回去?
“抱歉,我想你們弄錯了!”
黎于安強著可笑和怒意,干脆起,“從始至終,我就沒想過要做親子鑒定、沒想過要回到裴家!”
裴老爺子的視線隨著他移,“什麼?”
裴煥也有些意外黎于安的態度——
他原以為對方會迫不及待地“拋棄”黎家、“回歸”到裴氏爺的份。
畢竟,裴家能帶來的利益和地位,已經遠勝于現在落敗的黎家。
“你們這二十五年來的關心、陪伴、親都不是屬于我的,現在就為了一層緣關系讓我回去?還要讓我覺得這是恩賜嗎?”
“裴家爺?”
黎于安看向裴煥,無所謂地笑了聲,“無論我姓甚名誰,我都會自己創造出屬于我自己的份,而不是依靠家世、依靠金錢去換前程、換追捧!”
“……”
裴煥聽出黎于安的意有所指,像是被無形中的手扼住了嚨。
還沒等他開口說些什麼,裴老爺子就猛敲了一下拐杖起,“不像話!你當我來這兒是為了聽你一個小孩子教訓?”
“我以為你是個有禮數、懂是非的好孩子,現在看來也是不氣候!你留著裴家的,你不回裴家,還能回哪里去?”
黎于安對上他的怒容,只覺得分外好笑,這三四年的獨自歷練,讓他在一眾老狐貍、老油條里索出的人世故——
放著“癡傻”的裴意不管,而非要讓他一個“沒”的孩子回去?
說到底,裴家只是需要一個真正緣的繼承人,和他是不是“黎于安”完全沒有毫關系!
他們用冠冕堂皇包裹著心的自私,用所謂的緣綁架他的意愿,這算哪門子的親和補償?
裴意好不容易幫著他掙了束縛,他不要回到另外一個深坑里去!
黎于安冷笑拒絕,“您的這套說辭,還是留給其他人聽吧。”
裴老爺子還是第一次被年輕小輩如此駁了面子,怒不可遏地拽住他的手,“黎于安,你幾個意思?黎嘯生前就教出你這麼一個目無尊長的脾?”
“他們黎家是把你養廢了!”
黎于安聽見裴老爺子不分青紅皂白的問責,心里也涌出一久違的憤怒,“夠了!你以為你是誰?”
黎于安從來都是激并且孝敬黎氏夫婦的,即便安在得知真相后對他冷落,但去世前的黎嘯已經將全部的父給了他!
“你沒資格管我!更沒資格說他們!”
黎于安大聲反駁完,驟然掙了裴老爺子的鉗制,然后意外猝不及防的發生了!
…
醫院搶救手室外。
黎于安坐在最外側的拐角長椅上,終于將休息室里的一切全部說出。
他看了一眼還亮著的搶救燈,心被前所未有的自責占據,“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沒用那麼大的力氣。”
裴意和薄越明對視一眼,暫時顧不上人醋不醋了,主攏住好友抖不止的手,“梨園,你別張,我們都相信你。”
薄越明的目往手上一落,酸了酸。
收到人的微信消息時,薄越明恰好就在趕來接他的路上,于是換道來得很快。
“不應該的。”
黎于安不確定地搖了搖頭。
他還沉浸在剛剛在休息室的復盤中,看向絕對信任他的好友,“裴意,當時裴煥明明就站在老爺子的后,就算摔倒,他也應該能第一時間接住的。”
裴意從這話中窺出異樣,又和薄越明換了一道晦的視線。
黎于安沒自信地看了一眼晏岑,生怕對方會誤會自己是在狡辯推卸責任。
他迅速挪回視線,捂住臉深呼一口氣,“說來說去,我就不應該對他爭論、使力氣。”
如果裴老爺子真因為摔倒出了什麼意外,那他又怎麼能逃過心深的自責?
黎于安確實不喜歡對方“大家長”的強制口吻,但絕對沒想過要傷害他!
晏岑看出他難以遏制的不安,溫聲安,“我看裴老爺子應該是心臟問題,上了年紀就容易病發得突然,你先別慌也別著急。”
話音剛落,又一陣凌的腳步聲響了起來。
裴意看清為首的高大影,連忙起招手,“哥!”
“小意!”秦以舜大步走了過來,第一時間將弟弟護在自己的保護范圍,“沒事吧?”
薄越明猝不及防地被到一旁,神微變,但已經和裴意正式往的他想起秦以舜的份,不得不暫時制心尖的那點不著調的酸味——
格局要大些,不能和大舅哥過不去!
又一道悉的聲線響了起來,“老爺子呢?在哪里?”
秦以舜的后還跟著神焦灼的三人,是裴如章夫婦,以及不知道從什麼渠道得知消息趕來的安。
“……”
裴意對這三位長輩就沒好啥印象。
他借著秦以舜的形一躲,避開和這些人任何有可能的視線匯。
秦以舜看出了自家弟弟的不喜歡,直接撇清關系,“在醫院門口到的,我們就前后腳進來了。”
裴意當然不會懷疑秦以舜的陣營,他環視了一圈,底氣稍微足了點——
五對四!
萬一打起團戰,他們的贏面也應該是有的!
秦以舜掃了一圈薄越明等人,切正題,“老爺子現在什麼況?”
晏岑想起好友的“不便”,代替回答,“進去半小時了,還沒出來,我們今天正好和小黎總有項目會議,所以趕巧遇上了。”
話音剛落,獨自待在搶救室門口的裴煥就尋聲走了出來。
“爸,媽,對不起,是我沒照顧好爺爺。”
他一雙眼眶忍得通紅,愧疚更是溢滿了全。
心疼不已的安想要撥開人群,對上黎于安的視線后又驟然頓住了腳步,只能訕訕開口,“小安,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與此同時,鄧秀亞一直看著黎于安,緒也起伏得厲害,從生日那天就逐漸空的心,好像急速長出了。
裴意和薄越明等人暫時地保持沉默,沒有輕易開口。
較為年長的裴如章見此,直接將問題拋給了裴煥,“小煥,你來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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