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2)
蕭容昶的帳子距離龍帳很近, 獵獵秋風送來男歡的曖昧聲息,在這不大不小的靜中,他總算想起容嬪是何許人了。
能近天子側的, 祖宗八輩都得調查得清清楚楚。
這次從江南采選來的十七名秀中,容嬪年紀最小,也最天子喜, 有段時間幾乎夜夜翻的牌子。
這時曖昧的生息戛然而止, 子突然發出一聲凄厲的慘,接著外面便跌一片駭人的死寂。
甚至連風都無聲無息。
此次出巡他邊總共帶了十二名護衛,皆是從江湖各大門派雇傭來的高手,此時帳簾被掀開,其中一個走進來道:“三爺暫且別出去,等咱們將外面那些人清理干凈呢——”
話未落音,龍帳中又傳來一聲驚呼。
蕭容昶大步踏出去, 只見冷俞挾持了皇帝,在錦衛的扶持下, 正一步步往外突圍。
遭逢此等突變, 天子面上卻并無任何驚惶的表, 甚至還十分配合冷俞的步調。
“你千萬別過來,否則他真會殺了朕。”慶元帝聲音有些抖, 只是令他懼怕的并非冷俞,而是眼前一黑袍,幾乎與夜融一的蕭容昶。
“你知道嗎, 他剛才已經殺了容嬪,他,他真會殺人的!”
漆黑的營地里,火把的影打在他臉上, 如刀裁的下頷線筆直流暢,薄抿一線,流出某種失的緒。
那張始終帶著威儀的臉,后來一次次出現在慶元帝的噩夢里。
“大人,屬下要帶陛下走。”冷俞面蒼白,橫劍在皇帝纖細的脖頸上。
他后一名著錦衛飛魚服的男人催促道:“還說些什麼廢話,把事辦完了趕撤!”
蕭容昶著冷俞,夜里目晦暗不明,淡淡說道:“黑子可贏。”
冷俞渾一震,眼神里突然浮現一抹亮,有種向死而生的喜悅。
那盤殘局……困之斗,他其實是用來形容自己。
走投無路的黑子,在向掌控全局的首輔大人討要一線生機。
出發前一日,即將臨盆的妻子被接長公主府,那時他就看見了自己的殘局。
他了解首輔大人,對敵人從來都是斬草除,不留后患。
他和長公主看著子南轅北轍,其實骨子里都是殺伐無之人。
他們甚至有一百種法子,將這孩子無聲無息的抹殺掉。
冷俞自小天生天養,是個大街上與狗搶東西吃的小雜種。
是齊家大爺將他撿了回去,親自教他武功,又給他上了戶籍。
這些年他在錦衛中多次出生死,只想盡快強大起來,好報答齊家大爺的恩。
若說十七歲之前,都是在走大爺給他鋪好的路,那麼在為之后,他則遇到了人生中第二個貴人。
他是正經的蕭派,是首輔大人親手提拔起來的員。
首輔大人于他,是再造之恩。
還曾想過,若首輔大人一生不曾娶妻,那麼便將自己的第二個兒子過繼給他,為他養老送終。
這幾年,齊家大爺從未對他提出過任何要求,所以他一直盡心盡力在蕭首輔邊做事,盡得他的信任。
這次,便是他報恩的時候了。
明明是期盼已久的機會,他卻開始左右搖擺,難以抉擇——
不僅因為他的妻兒都在長公主手上,也因為心無法斬斷對首輔大人之間的誼。
秋雨瀟瀟,夜里的空氣冷,燈籠的不足以照亮此,還有許多讓人看不清楚的死角。
他布置得十分妥當,想用黑暗做掩護,盡快帶陛下逃離營地。
大爺在信中說,如今真龍天子被困,為人臣子當盡全力營救,并號召天下義士,誅殺臣賊子。
可是在他心目中,蕭大人從來不是臣賊子。
皇帝荒無道,私通敵國,所做樁樁件件無一不讓人寒心。
明君可遇不可求,跟隨首輔大人的這幾年,他覺得很踏實亦很滿足。
如今,卻是不能再實現自己的抱負了。
冷俞口中喃喃重復著那句話:“黑子可贏……”
雨在忽明忽暗的燈火中斷線,打在臉上并無什麼知覺,不顧同伴的催促,他突然將慶元帝往蕭容昶所在的方向一推。
生機只有一線,他想留給自己那未出世的孩子。
另外幾個齊家派來的人面大變,即刻揮兵刃往他上刺去。
蕭容昶沉聲道:“還要帶回去審,別讓他死了。”
護在他側的幾個暗衛,聞言如電般穿梭出去,加那邊的戰。
慶元帝方才被冷俞那麼一推,正撞在蕭容昶上,突然像個小孩子似的哭鬧起來:“一幫廢,全部都是廢!”
烏泱泱的人群中,突然一人拔地而起,踩著數不清的頭頂朝他們飛掠而來,持長劍直沖慶元帝的命門攻去。
來不及思考,蕭容昶擋在皇帝前,與那人打斗起來。
對方武功路子很野,且輕功高強,主要目的在小皇帝,纏斗間總想往他后繞。
庹隨同時加戰局,拖住那名刺客,喊道:“大人,帶陛下先走!”
蕭容昶落地在慶元帝前,剛想轉,突然覺得心口一冷,不住發出聲悶哼。
低頭見一柄匕首當刺過,尖銳閃著幽藍的澤,如同命運無的嘲笑。
疼痛席卷,記憶翻涌。
“陛下……”蕭容昶剛一開口,口中便不斷冒出沫。
當年他中夙幽之毒,險些死,卻一直未能查出幕后加害之人是誰。
“老師,你真該死。”慶元帝咬牙切齒的出這幾個字,因為極度憎惡的緒,臉部廓扭曲變形。
“所有離間朕與皇姐關系的人,都該死。”
蕭容昶強撐著一口氣,不管不顧往不遠拴著的赤焰馬走去……
這個時候,差不多該安歇了。
隨即想到,若自己這般狼狽的回去,說不定會嚇著,他的殿下如今那麼弱,不能再任何刺激。
同時心里又有種的,想要看見他為自己擔憂,像在意陛下那般,為自己心碎絕的樣子。
蕭容昶,你真是瘋了……
再怎麼不甘心,也不能拿這種事開玩笑。
刀鋒上淬了劇毒,剛走了沒兩步,便往前跪倒下去。
雨水打上的袍子,也將跡沖得滿都是,慶元帝跟在他上,繼續瘋狂的怒吼:“你還想回去找,蕭容昶,你配嗎,你問問自己,你配嗎!”
庹隨等人很快發現了這邊的異象,驚恐萬分的奔過來,當看見首輔大人膛上著的匕首,眼睛都綠了,目兇盯著慶元帝。
“這樣看著朕做什麼,朕是皇帝,想殺誰就殺誰,與爾何干!”他手中匕首掉落在地,閃電當空,映照出他眼底一驚惶。
庹隨一把扛起蕭容昶,兩名暗衛護在左右,迅速往外撤去。
戰中,似乎并沒人在意皇帝死活。
齊家派來的人很快被清理干凈,冷俞被生擒后,著形容癲狂的慶元帝,眼中出一嫌惡。
暗夜中突然響起一陣接一陣馬蹄聲,袁博帶著大隊人馬前來善后,看見被扭送在最前面的冷俞,翻下馬,上前給了他一記當心腳,怒斥道:“倘若首輔大人有個好歹,老子定要把你給剮了。”
事發突然,先前冷俞并不知蕭容昶被暗算。
此刻環顧四周,才發現大人連同邊的幾個侍衛皆已不見蹤影。
“大人怎麼了?”上半剛微微抬起,又被對方使蠻力踩下,耳邊傳來肋骨斷裂的脆響。
袁博俯下,手中刀刃著他的面頰,滿眼憤恨道:“你還有臉問大人,你這個無無義的叛徒。”
他們曾一同發過誓,生當作人杰,死亦為鬼雄,此生定要堂堂正正就一番事業。
未遇明君,但遇明主,這是一生所幸。
冷俞躺在冰冷的泥水中,突然扯開角無聲的哭起來。
~
庹隨未敢將渾鮮淋淋的首輔大人送去公主府。
那位金貴的主子若被大人這副模樣驚出個好歹,大人醒來后,必不會放過自己。
思前想后,他派人去公主府請了玉痕姑娘來,把今晚形簡單跟說了下,再讓去回稟長公主。
“夙幽之毒,大人多年前中過一次,解毒的蠱蟲還在,方才也請西域蠱師看過,毒素問題不大。”庹隨見自從蕭大人房間出來后,便面蒼白,不發一言,遂盡量將話語放得輕松。
“幸而狗皇帝不會武功,那一刀著心肺過去,并沒什麼大礙,姑娘回去轉告殿下,不必太過憂心。”
玉痕看著這虎頭虎腦的侍衛,對他剛才這番話很是無語。
那麼大一個窟窿在上,竟說沒什麼大礙。
轉而又想殿下如今懷有孕,還是不心為好,便也認可了他這番話。
“那奴婢先回去了,待明早殿下醒了,再慢慢跟回稟此事。”
“正是這個意思,大人昏迷前待過,切不可讓長公主憂心焦慮。”庹隨雖一五一十照辦了,但心里還是忍不住發酸。
大人這是將人看得比命還重要啊。
玉痕點了點頭,離去之前,終是忍不住道:“不管怎麼說,蕭大人也算公主府半個主子,奴婢既然知道了這事,便不能全然不管,否則殿下明日責問起來,咱們都是要吃板子的。”
庹隨有些不著頭腦,拱手道:“但求姑娘賜教。”
玉痕昂了昂下,語重心長待道:“你們府里連個人都沒有,一幫五大三的爺們,懂什麼伺候人呢,就看剛才太醫給蕭大人理傷口,旁邊連個端盆打熱水的奴婢都沒有,也忒不像樣了。”
霜九也在場,聞言面上一紅,剛要反駁幾句,玉痕目淡淡掃來,竟將他震懾得出不了聲。
“這樣吧,我現在回去,急調派六個丫頭并一個管事的嬤嬤過來,蕭大人養傷這段日子,就讓們全權接管你們院各項事宜,兩位意下如何。”
霜九腦袋一懵,大聲嚷道:“那可不行,大人邊從不讓人伺候,再說府里的事一直是奴才管著,你弄個管事嬤嬤過來,讓奴才干什麼去。”
玉痕看著他,冷笑道:“之前不讓奴婢們伺候倒也好說,殿下不說什麼,斷無奴婢們置喙的道理,可今后呢,你們是能喂還是能哄孩子?好,不說以后,就說剛才臥室里那副打仗的樣子,瞧著就讓人生氣。”
霜九被噎得說不出話來,直嘆氣搖頭。
公主府的幾個奴婢一個比一個刁鉆,他早習以為常,此刻仍不免為大人到憋屈。
此事他做不了主,只能等大人醒來再說。
庹隨卻上前一步,規規矩矩作揖道:“都聽姑娘安排便是。”
霜九抬頭,瞪大眼睛看著他,心里直呼叛徒。
“如此甚好。”玉痕眼中幾分傲氣,轉走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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