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車一路往前開,經過田野的時候，大家還看到了窗外大片金燦燦的油菜花。漫無邊際，一眼看不到頭。

　就在大家以為車子永遠走不出油菜花海的時候,前面又是一片的桃紅。

　是三月桃花開，就跟《詩經》里頭說的那樣,灼灼其華。

　桃花過去了,梨花也開了，便變了白，大片的，就跟雪一樣。

　鄭明明突然間開口：“難怪會說,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陳敏佳沒有聽過這句詩，只奇怪：“怎麼啦？”

　鄭明明就笑：“沒什麼,我以前一直沒辦法理解,現在突然間明白了。”

　難怪說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原來書上的知識得經過生活的悟，才能真正印在心里頭啊。

　小表姐還想再追問表妹，嬢嬢就已經催促他們：“前面一站咱們下車,你們不要坐過了啊。”

　陳敏佳抬手看了眼電子表，這是爸爸昨天才給買的。因為明明已經有電子表了。

　有些疑,不是說車子要開一個多小時嗎？現在才半個小時呢。這麼快嗎？

　“我們要去接小宇哥哥。”鄭明明已經站起，迫不及待地朝窗戶外頭招手，“小宇哥哥。”

　公站臺前的年抬起頭來，也朝招手,眉眼彎彎，角上翹，是個欣喜的笑容。

　王月榮盯著小哥哥看,突然間冒出一句：“好像夜禮服假面哦！”

　陳敏佳立刻搖頭，認真地強調：“不像，夜禮服假面的下是尖的。他下不尖，像李嘉文。”

　陳霞覺暈了。

　夜禮服假面知道，兒看的那個什麼《戰士》上的人，好像是男主角。

　李嘉文又是誰呀？

　這幫小孩，就不能說點兒認識的人嗎？

　陳霞看著額頭上冒汗的黃霄宇，有些心疼，忍不住說這孩子：“你干嘛站在這兒等？我們去學校找你就好。”

　都不曉得這小孩究竟等了多長時間。

　黃霄宇將手上的單詞本跟隨聽放進了書包中，笑著應話：“沒關系，今天太好，我出來曬太的。”

　鄭明明興沖沖地道謝：“小宇哥哥，謝謝你的禮，我很喜歡。”

　黃霄宇臉上的笑容更深了：“那就好！”

　學校門口走來兩個跟他差不多年紀的男生，瞧見他和鄭明明說話，就嘿嘿笑：“黃霄宇，你養媳來看你了啊？”

　陳霞立刻拉下了臉，誰說七八歲貓狗嫌，這十六七歲的男孩子也真是欠。

　黃霄宇立刻罵回頭：“胡說什麼呀？明明不要理他們。”

　男生還要怪模怪樣，鄭國強先提高了嗓門：“明明，到爸爸這兒來。”

　高中生賤，眼睛倒還算亮，認出了跟小姑娘有六七分相似的面龐。

　天吶，人家親爹在這兒。

　這倆小子趕識相地刺溜：“我們去超市了啊，你有什麼要帶的嗎？”

　黃霄宇一點兒也不給他們面子：“你倆記得超市在什麼方向就行。這個月學校老師不定期查游戲機室呢。”

　結果這兩人跑得更快了。

　王月榮滿臉懵：“什麼是養媳呀？”

　陳霞趕轉移話題：“都到這兒來吧，這邊有樹蔭，那邊太曬了。”

　春三月大中午的，太也夠可以。

　鄭明明好奇地打量一中：“這就是高中啊，好大。”

　黃霄宇有點不好意思：“學校不讓人參觀，不然我帶你們進去看看吧。”

　王月榮已經忘了養媳，就驚訝：“這不是大學嗎？這麼大。”

　陳敏佳覺表妹的這個同學腦袋瓜子好像不太好使，對相當無語：“大學的大又不是指學校的大小。”

　王月榮一點兒也沒覺自己被人懟了，還相當勤學好問：“那是什麼大啊？”

　黃霄宇笑了起來：“大學之道在明明德。”

　這個解釋還不如不解釋呢，如果是默寫，在場的小學生就搞不清楚指哪些字。

　可王月榮還是興的不行，指著鄭明明道：“是你得到了呢，明明得。”

　黃霄宇哭笑不得：“不是這個得，是那個德，思想品德的德。”

　可惜小學生本就不理他，大家又開始高興得不行。

　可憐的高中生本找不到說話的機會，完全被繞暈了。

　陳霞立刻打岔，拯救了沒辦法和小學生通的高中生：“小宇，你媽在醫院還好嗎？”

　話一出口，就知道壞了，自己說錯話了。

　果不其然，黃霄宇立刻張起來：“阿姨，我媽媽怎麼了？”

　“不是。”陳霞鎮定自如，“我的意思是你媽有沒有去檢？要是沒有的話，下回我跟約時間一塊兒過去。”

　黃霄宇不僅沒放松下來，反而更加張：“阿姨，我媽到底怎麼了？”

　陳霞這才反應過來，這個年代的人，尤其是農村人基本沒檢的概念。

　別說沒事進醫院了，只要病的不嚴重，都不會跟大夫打照面。

　笑著擺手：“你別張，是我們看中醫調理的時候，教授說的。像我們這樣的年紀，每年都應該檢一次，防患于未然。”

　黃霄宇這才放心下來，出了笑模樣：“哦，那應該沒有。我中午跟我媽打電話，沒說要去醫院的事。”

　陳霞不由得驚訝：“你媽在家？”

　黃霄宇點頭：“是啊，我媽還說幸虧我打的巧，再晚一步，就要去山上養場喂小了。聽說小現在黃茸茸的特別可。”

　鄭明明的眼睛立刻亮了，興沖沖地跟媽媽打商量：“媽，下個禮拜我們也去看小□□。”

　陳霞心里糟糟的，只能上敷衍：“行，到時候再說。”

　心中全是疑。胡月仙這個時候怎麼會在家里頭呢？

　黃大發墜樓后，被救護車拖去了市立醫院。

　那兒距離前進村遠的，好像沒有直達的公車，單趟行駛就要差不多兩個小時。

　陳霞還以為胡月仙會直接在醫院訂餐，沒想到居然會回家。難不看到黃大發的樣子，又一日夫妻百日恩，心了？

　那可真是夠嗆。

　陳霞完全不覺得黃大發會洗心革面。不說上輩子這人冷酷無，就是這輩子這人也不是個東西。

　所謂江山易改，本難移。這人要是養好了，估計還有的折騰。

　陳霞心里糟糟的，琢磨著要怎麼提醒胡月仙。

　鄭國強開口招呼：“車子來了，趕上車吧。”

　等上了公車，立刻跟丈夫咬耳朵：“你回頭打聽一下，黃大發那邊況怎麼樣了？胡月仙又是個什麼表現？”

　鄭國強奇怪：“干嘛？”

　“我怕心，又要兒上去，結果最后害了自己跟兒子。”

　陳敏佳坐在位子上，看著前面的姑爹跟嬢嬢咬耳朵說悄悄話。再瞧瞧旁邊的表妹，正抓著那位小宇哥哥嘰嘰喳喳地討論奧數題。

　真不知道他們在車上，連紙跟筆都沒有，是怎麼說的起來的。

　陳敏家小姑娘只覺得人生好寂寞，就好像車窗外被風吹落的花朵。

　好吧，今天的日記還是寫話劇容，不提路上見聞。不然老師肯定要說思想消極啦。

　等進了劇場，陳敏佳就顧不上傷春悲秋。還是第一次看話劇呢，覺好新奇。

　王月榮卻有些失：“這麼小啊，就跟我們學校禮堂差不多，都沒電影院大。”

　陳敏佳又想鄙視了：“電影有幕布，要是大的話，你坐在后面用遠鏡看呀。”

　鄭明明笑了起來：“我看電視上以前人家看戲，就在二樓用遠鏡看戲臺子。”

　黃霄宇在旁邊笑：“那人肯定都很奇怪，變形啦。”

　他們說笑的時候，劇場的工作人員就過來提醒大家保持安靜，話劇要開始了。

　所有人端正了，就連鄭驍小同學都滿臉嚴肅，認認真真地開始準備欣賞話劇。

　舞臺上的燈亮了，觀眾席上的燈暗了下去。演員走上了舞臺。

　鄭國強找人要的票，位置相當靠前。因為他考慮小學生們的個頭比較矮，坐在后面可能會看不到。

　這麼一來表演開始，演員上臺的時候，大家覺就是朝自己走來，都忍不住心撲通通直跳。

　鄭明明高興得不得了，原來自己的視力已經這麼好了，還看到了舞臺上阿姨臉上的。

　要是演員知道為這種事高興，估計得暈一暈吧。

　表演開始了，說的是民國時的一位苦命子為了掙錢養家糊口，不得不離開自己的孩子，在富人家幫傭媽。

　的主人是位新時代的，夸獎主走出鄉村，就是邁向新生活。

　結果傭的孩子因為飽一餐一頓得了病發起了高燒，大雨夜里頭喊著媽媽咽下了最后一口氣，卻連孩子的面都沒見到。

　演員表演得相當到位，陳霞看著舞臺上演員哭的時候，都忍不住鼻子發酸。

　劇場里的小學生好幾個都起了鼻子，王月榮眼睛紅紅的：“我家有紅糖餅，我請他吃餅。”

　那個小孩好可憐啊。

　臺上的演員在孩子跟前哭泣之后，突然間直接換起了裝。

　大家就目瞪口呆地看著掉藍印花布的小褂，然后解開頭上盤的發髻。

　屏風在舞臺上旋轉了一圈，等到演員再出臉時，變了時髦的登郎。

　陳霞滿頭霧水，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其實上下兩輩子，這也是他頭回看話劇。

　有心想問問，又不敢出聲，生怕打擾了人家演出。

　可是劇場里頭已經聲響嘈雜，不人頭接耳。

　演員就在這樣的喧囂中拿出了大哥大，站在舞臺上開始打電話：“好了，我演出結束了，我馬上出來。”

　眾人看到舞臺上出現了汽車模型時，才恍然大悟，哦，這是一出戲中戲。

　冠楚楚的男人向艷的人求婚。風一時的演員退出了演藝圈，結婚后就開始相夫教子。

　然而演員將力都花在了家庭上，夫妻倆卻逐漸沒有了共同話題。演員想要重新回到舞臺，遭到了丈夫的阻止。

　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為了家庭而妥協。可是即便做出了犧牲，覺已經喪失了夫妻共同話題的男人，還是與他人有了曖昧。

　憤怒的妻子回歸演藝圈，卻已經喪失了話劇舞臺上的主角位置，只能跑龍套。

　丈夫指責是不負責任的媽媽，居然為了表演舍棄照顧孩子。

　演員反相譏：“如果我不是知名的話劇演員，當初你會認識我，會跟我往甚至結婚嗎？”

　堅持在舞臺上發發熱，從小角做起，漸漸終于又回到了主角的位置。

　為了不跟孩子分開，請了生活助理保姆以及月嫂幫忙照應。

　重新登上演藝高峰的演員接記者采訪的時候，侃侃而談：“人一定不能放棄自己的事業，新時代的獨立總有辦法在母親跟職業之間尋找到平衡點。”

　在接采訪的時候，請的保姆跑出去打電話，哭著對電話那頭說自己沒辦法去醫院。因為保姆要照顧演員的小孩。

　舞臺角落里的病床上，小男孩滿懷期盼地看著：“媽媽什麼時候能回來？”

　話劇戛然而止。

　小學生們懵懵懂懂地跟著站起來鼓掌。

　陳敏佳滿頭霧水地問鄭明明：“這是不是戲外的世界跟戲正好相反？”

　王月榮更是滿臉懵：“是保姆還是太太呀？”

　哇，保姆就是老媽子唄。像他們看的那個電影《城南舊事》里頭宋媽，也是撇下自己的孩子不管，卻伺候別人。

　結果呢？結果兒子淹死了，兒也被丈夫賣掉了。

　真不知道圖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