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該松松筋骨了。

　文帝搖頭低笑，吩咐道己公公：“去問問禮部，南苑圍獵安排妥了麼？”

　道己公公躬著腰上前，一張方正的面孔笑得慈眉善目的。

　“早早地準備妥了，去年萬歲爺您說林子里沒什麼像樣的野，掃了興。今年南苑放了上百頭大林，泥地都平過好幾趟了，就等著萬歲爺點人。”

　文帝道：“那便下旨罷。”

　盛朝先祖京前，是天津的軍屯兵，家訓里告誡后人子孫不能落下騎。文帝最圍獵那份熱鬧，他年輕時騎了得，這是唯一持續到現在的喜好。

　春夏兩季騰不出工夫來，秋狝與冬狩，每一兩年總是要大辦一場的。他影響，京城世家子弟大多酷騎，南苑獵場一年四季開著門。

　宮里的旨一下，點了京城七八十家，略一算得兩三千人。九衛立刻開始排演儀仗，整個京城一下子熱鬧起來了。

　菜市口斬倭使的這麼一小份熱鬧，掩在皇家圍獵的消息之下，在京城沒蹦起個水花。

　*

　初五那天，唐荼荼早早出了門。

　說是約來看監斬，也不留個時間地點。唐荼荼知道這殿下有千八百只眼，也不杵在街上等他，很自在地挑了個正對刑場的一排樓，上樓去看。

　這一排是幾家茶室、幾家文社和一家酒樓，唐荼荼毫不猶豫地進了酒樓。

　都是燒錢的地方，還是吃飯最實在。

　菜市口，名兒起得俗，并沒有什麼深刻的淵源，它就是個菜市場的口。東頭是安化街，西頭挨著西市，來往路人絡繹不絕，但凡有點什麼熱鬧，車馬人就堵一片。

　今天就堵了一片。

　監斬打馬而來，押解倭使的兵銅鑼開道，蓋尸席裝了厚厚幾車。四十多個倭使都穿著刑，一污，被押著跪在了菜市口。

　離著百八十米，唐荼荼還是一眼認出了兩個倭人，記人本事極好，這兩個都是那天巷子里見過的，斷臂的那個竟還活著。

　他們的頭子不在里邊，聽說被抓時當場斬了，什麼“燕返”。哥哥聽到這名兒的時候，順顯擺了一下學問，說燕返的意思是“出刀之后，燕子都回不來了”。大概在他們那兒是個有名的刀客。

　不知是巧合，還是直覺，唐荼荼盯著刑場看的時候，那個斷臂刀客的視線也徐徐轉向了這頭。

　嚯！

　唐荼荼立刻把輕薄的窗紗掛起來，怕周圍有什麼余黨，認出的臉來。

　臨到午時，監斬提筆在罪宗上橫著一抹，赤紅一筆勾去了幾十個人頭，劊子手拔下犯由牌，就要行刑了。

　唐荼荼不由探出了脖子，日頭太大，瞇起眼。

　幾十把大刀落下的一瞬間——

　唐荼荼眼前一白。

　從頭頂上落下來一面的云錦綢，寬敞的袖幅將視線擋了個嚴嚴實實。他服上不知道熏的是什麼木香，像竹子，也像松柏，直往人鼻子里鉆。

　等唐荼荼醒過神、拉開這條胳膊時，刑場上那幾排尸連草席都已經蓋上了。

　唐荼荼氣道：“不是請我來看砍頭嗎！”

　這什麼也沒看著！

　晏昰垂著眼皮瞧，哼一聲：“污糟事兒，看那麼仔細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