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云香裊裊,惠修容手中捧茶往前相遞,“皇上且嘗嘗嬪妾親自蒸煮的茶水。”
李玄翊抬手接過,輕抿了一口,稍許沉聲,“鐘粹宮何時進的新人。”
新人是誰,不必言說。
惠修容心中咯噔一下,臉上的笑意淡去不,即便伶玉是有心送過去的,但聽到皇上最先跟問了別的人,這滋味倒底不好。開弓沒有回頭箭,既選了這條路,只能著頭皮繼續走下去。
似是不明所以地顯出疑的神,“嬪妾幾個宮前些日子外放出宮了,務府得知往臣妾宮中又送了幾個。皇上是覺得有何不妥?”
李玄翊掀了眼,幽沉漆黑的眸讓惠修容心,咽了咽唾,后知后覺自己不該在皇上面前耍弄伎倆,帝王之心深不可測,這一局是落錯了子。
“嬪妾知罪。”惠修容慌地拖著擺跪到案下,鬢間的步搖失了以往的穩重撞在一起發出清脆的響聲。
“皇上,娘娘,晚膳備好了。”殿外的門輕叩兩下,傳子清脆婉的聲音。
李玄翊沒再問什麼,在下人面前他不會拂面子,“起來吧。”
聞聲惠修容松口氣,皇上給面子是沒把這事放在心上,撥開尾站起,對外面道:“進來。”
用膳是在暖閣的膳廳,惠修容后一步落座,微折了袖,一手執勺盛了碗羹湯,“皇上您嘗嘗這碗翡玉養心湯,祛氣最好。”
李玄翊只淺嘗了一口便放下,“尚可。”
惠修容知這位帝王面素來滴水不,能得一句夸贊已是不易,想來方才的事皇上是不在意了。畢竟于男人而言總歸是圖個新鮮,更何況伶玉這般絕貌。
此前聽聞宮中畫師進獻過一幅神圖,皇上曾暗中派人尋畫中子,多年未果。宮初初也曾盡恩寵,偶然一回在乾坤宮寢殿見過那圖一眼,伶玉與畫中神有七分像,其余的三分遠高于神姿容,這也是為何明知伶玉非子之,仍要引宮的緣由。
念此,惠修容撂了筷,朝一旁立侍的子招了下手,“伶玉,你來布菜。”
不必猜也知是給誰布菜。
伶玉低頭走過去微福了,執起玉筷,心中回憶此前惠修容有意無意的皇上喜吃的飯食。
一面想,一面夾了一筷白玉豆腐碟子里。
低著頭,一手扶住寬松的袖,一手緩慢準地夾著案上的菜食。
李玄翊側眸,很容易看到那只纖細白皙的玉手,指如蔥,若無骨,一一靜都極。
他知生了一副好相貌,原來這雙手也得讓人驚心魄。
他收了神,在那筷山糕要落到碟中時,漫不經心道:“沒人教過你規矩,落筷要一一從左擺置麼?”
伶玉聞言愣了下,尚沒反應這話是跟說的,下一刻看著碟中從右往左放的菜,心驀地一沉,放了玉筷當即跪下來,“奴婢愚笨,請皇上恕罪。”
惠修容也傻了,往日皇上最是不在乎這些小節,故而也沒放在心上,怎麼今日忽提起了這茬。是有意而言,還是為給提醒,惠修容不得而知。
抿了下,“怎麼辦事的,沒點子規矩!”
“奴婢愚笨,娘娘恕罪。”伶玉子彎得愈低,宮中規矩實多,行差踏錯就能沒了腦袋。
當日惠修容相救有另一要求就是帶宮,心里猜出惠修容要做什麼。
此前在高洹口中得知過甚多宮中事,他幾許躊躇都是因為朝堂的風起云涌,這后宮不輸前朝分毫。
那時伶玉心里有過猶豫,并不愿宮,惠修容又道不宮便不救了,不但不救,還會將送到怡紅院。怡紅院是京最下層的青.樓,凡是去那尋歡的男子無不口袋里沒甚銀兩,甚多的有乞討的乞丐,臟污惡臭,可怖至極,念此,伶玉一咬牙答應了。
“罷了。”李玄翊將視線移到跪著的人上,平靜地開口,“賞五板子以示警醒。”
伶玉子了下,瓣咬在一起,忽然明白了皇上的心思,帝王知心不可測,錯就錯在今日太過冒進,決定在乾坤殿站了兩個時辰時就該知會落得這麼個下場。圣心不是誰都能揣的,沒有哪個帝王會任由一個人猜度他的心思喜好。
經過這番,惠修容也不敢再極力推到皇上跟前,不知為何看到皇上這般態度反而涌起一子愉悅之,大抵心里依舊不愿送人到皇上邊。
夜主殿吹了燈,伶玉被人扶回了屋,昏昏沉沉睡了一覺,夢到時在湖州的日子,家中父母都喜他弟弟,寵得如手中寶,沒有弟弟的糖人,沒有弟弟的新服,沒有弟弟的書冊,有的只是干不完的農活,洗不完的服。
后來父母把賣給了商戶,在大戶人家為奴為婢生活尚且好些,長到十四五歲,模樣出落開,那家公子要收做通房。那時跟著小姐識幾個字懂得禮義廉恥,抵死不從,好一頓打扔出了府。高洹撿了,跟著他讀書識字,他說喜歡,要風風地把娶回定國公府,有那麼一刻,確實信了。
半夜被疼醒,伶玉下胳膊不嘶了口氣,這五板子是實打實的,半點沒放水。
圓月的銀過半開的窗緩緩進來,看著那月,腦中映出這十六年的日日夜夜,不是挨打就是在費著心思討好,供人玩.樂。無力地閉了閉眼,死咬著,眼角出一道晶瑩。屋中沉悶得不過氣,像一道無形的枷鎖牢牢扼制著的嚨,全都麻了般失去痛,以為自己就快死了。
門吱呀響出一聲,地上落下一道小小的人影。伶玉費力地撐開眼,外面那人靜悄悄地進來,低低喚,“伶玉姐姐……”
走近,手搭在榻里子的腕上,輕推了兩下。
伶玉一出聲腔像什麼堵住似的,猛咳了咳,小宮嚇得后退兩步,過一會兒,又鼓起勇氣上前來低低說話,“伶玉姐姐,娘娘命我過來給你送些藥。”
說罷,從兜里掏出兩個瓷瓶,輕手輕腳地放到床頭。
伶玉在暗淡的月下看清來人是誰,艱難地了手,抬到空中時又極為無力地落下來,全都疼,啞著嗓子,氣若游,“蕓喜,能不能給我拿一盞水。”
“好,我這就去拿。”
蕓喜轉跑到案上倒水,晚間聽聞伶玉的事心底驚詫,皇上還是頭一回在鐘粹宮罰人,聽說就是因為布菜的事,心中不同起伶玉,或許是皇上今日煩悶才讓了罪。
伶玉側過臉,就著的手將半盞茶水喝了干凈,幾許水珠順著圓的杯沿流到頸邊,蕓喜收了茶盞,拿帕子細細將側臉的水凈。
“伶玉姐姐,你別了,我給你上藥。”蕓喜利落地束袖子,將瓷瓶的塞拔下,把里面的藥在手里。
喝過水,伶玉終于有了些神,回頭看向進來的小丫頭,蕓喜宮要比早一個月,惠修容為掩人耳目把的名冊添到一個月前,因而兩人才一同到鐘粹宮,要比長上兩歲。
“蕓喜。”
“嗯?”歪著頭。
“你想出宮嗎?”看向外面的月輕聲問。
蕓喜笑意多了些,“想的,阿牛哥說等我出宮就來提親。”
聲音輕快,有兒家的俏歡喜,可惜伶玉早沒了該有的懵懂.事,慢慢道:“我也想的。”
伶玉這傷養了大半月,夜中蕓喜會進來送藥,兩人時不時說上幾句話。
蕓喜起初并不喜歡伶玉,人貌是一種罪過,男人會風流視為玩,同為人也會覺得這子水楊花不可深。蕓喜不免俗,過一段時間慢慢發現伶玉跟想的不一樣,待人溫和,腦子聰明,時不時提點幾句宮中行事,蕓喜每每都有種恍然大悟的覺。待伶玉也愈發親近,會省下賞賜的吃食晚上悄悄帶給。
……
巳時退朝,李玄翊與眾臣私下議過事已近晌午。
福如海著冷汗在一旁侍奉筆墨,方才那幾個朝臣以尚書令為首異口同聲要找皇上開國庫撥賑災銀款,四百萬兩雖不是個小數,可近些年水旱、蝗災四撥銀,已經灑出去幾千兩了,末了也沒治個徹底,依舊有流離失所的災民涌京城,這中間是哪出了錯用腳趾頭想也能明白。
李玄翊翻開新折子,一目十行掃過上面的墨書,眼眸瞇了瞇,冷哼一聲倏然將折子扔到了地上。
“這幫老匹夫!”
福如海嚇得連滾帶爬地下了臺階跪到地上,“皇上息怒,龍要,龍要啊。”
李玄翊靠到椅背上,冷著臉沉聲,“去把這兩年各地賑災的各地卷宗給朕送過來,再讓三十六洲刺史速速呈一份折子送到京,朕倒要看看,是哪個不老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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